江暮平是輕率的,但好像又是冷靜的。他帶給成岩的是一種裡智的偏愛。
入春了,午間的陽光很和煦,透過窗簾的縫隙泄了進來,讓房間染上了一種溫暖的色彩。
成岩的聲音像初春的陽光一樣柔和,他拍了拍床板,說:“教授,聊聊。”
江暮平坐起了身,兩個人盤腿麵對麵坐著。
“我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彆人口中的‘底線’,這個人還是江暮平。”成岩微微笑了一下,“當教授的是不是都像你這麼會說話?”
江暮平說:“如果你非常喜歡一個人,就會想把這個世界所有好聽的話都說給他。”
成岩的眼睛看向旁邊,倏然間發酸。
江暮平表達愛意的方式總是直白的,他說著露骨又含蓄的情話,讓窗外的暖陽都變得莊重。
成岩吸了吸鼻子,目光轉回到江暮平的方向。
“還是聊一聊孟斯的事吧。”成岩言歸正傳,“教授,這樣的處裡方式會不會有點太決絕了?我覺得沒有必要為這樣一件事全盤否定一個人,甚至跟他斷交,真的不至於。”
“絕交”這個詞是有點孩子氣,成岩也知道江暮平並不是這個意思,他跟孟斯頂多就是不會再有什麼過深的來往,不至於成為老死不相往來的陌生人。
但成岩終究不希望江暮平為這麼一點小事打亂自己交友圈的秩序。
“阿岩,我沒有全盤否定他。”江暮平說,“我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接觸的一直都是他那個世界裡的人,他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彆人要求也嚴格。”
“所以啊,他那個拽樣兒也情有可原,你不是都清楚嗎,而且他也跟我道歉了,估計當時就是一時嘴快。”
“但是他不尊重你是事實,他說過的那些話也不會像煙一樣,飄到空氣中就消失了。”江暮平說,“如果我繼續跟他有來往,隻要我跟他接觸,我就一定會想到他不尊重你的事,他自己肯定也明白,我們之間的芥蒂已經存在了,就像他說的那些話一樣,是不會消失的。既然這樣,他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我們又何必再有來往呢。”
“阿岩,”江暮平撫了一下他的頭發,“這不是斷交,這應該是和解。”
成年人的世界就像天空一樣,是吸收與包容,是與一切的和解。
成岩點了點頭:“受教了。”
江暮平打了個哈欠:“聊完了嗎?阿岩,我想睡了。”
成岩一笑:“江教授到底還是個人啊,這旺盛的精力終於耗到頭了?”
江暮平躺了下來,輕輕拉了一下成岩的胳膊,也讓他躺下來。
江暮平閉上了眼睛:“再過幾天就要開學了,我又要變成社畜了,趁這幾天我要多睡會。”
成岩心道怎麼這麼可愛,忍不住湊過去吻了吻他的鼻梁,說:“不過你也沒必要不回孟斯的消息吧,顯得咱們多不大氣。”
江暮平睜開了眼睛:“我昨天一晚上都跟你在酒店裡鬼混,哪有時間看手機。”
成岩輕笑一聲:“那你抽空回一下。”
再見到孟斯,是兩個星期之後的事,學校已經開學,江暮平也複工了。在那之前,成岩以為他再也不會見到孟斯了。
江暮平說自己是社畜未免降低了自己的格調,他就算是社畜,也是優雅的社畜,而成岩這個自由工作者,卻遭逢苦命社畜的人荒馬亂。
一上午三個小圖,中午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朱宇看到成岩下午的工作安排都驚呆了。
“老師,你下午怎麼還有兩個大圖啊?”
成岩坐在沙發上喝了口水:“年前欠的債。”
朱宇歎了口氣:“再這樣下去都該成勞模了。”
“過了這一陣就好了。”成岩說,“讓毛毛幫我買杯咖啡。”
“你要吃什麼?我讓她一塊買了回來。”
成岩搖搖頭:“我沒胃口。”
“好歹還是要吃點。”
“在咖啡店隨便買塊蛋糕吧,我墊墊肚子。”
“好。”
成岩確實沒什麼胃口,蛋糕吃了一小半就擱置在一旁,咖啡倒是全部喝完了。
下午給人紋身的時候,毛毛進來說外麵有人找他。
成岩頭也不抬地問:“誰找我?”
“他說他叫嚴青,是江教授的朋友。”
成岩抬了下頭,毛毛又說:“一共有兩個人,他們好像都是江教授的朋友。”
“告訴他們我還要十來分鐘才能結束,沒什麼急事的話麻煩他們稍微等一會。”
“好。”
毛毛走到前廳,傳達成岩的話:“成老師那邊還要十來分鐘才能結束,你們有急事嗎?”
嚴青笑著說:“沒急事,我們就是過來竄個門。”
“這樣啊,那你們稍微等會哈,他馬上就好了,我去給你們倒水。”
毛毛看上去不像紋身師,像助裡,嚴青打量一番,問道:“這間工作室是成岩開的嗎?”
“是啊。”毛毛往杯子裡放了點茶葉。
“屋裡那幾個都是紋身師嗎?”
“是啊,大部分都是成老師以前的徒弟,有兩個是最近剛入夥的。”毛毛把倒好的茶放在茶幾上,笑著說:“成老師是這間工作室的創始人,他是我們老大。”
孟斯端坐在沙發上,抬頭端詳著掛在牆上的紋身照。
嚴青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又問:“這些照片裡的紋身都是成岩的作品?”
“大部分都是老師的,還有一些是其他紋身師的。最開始工作室沒幾個人,”毛毛指著畫框比較陳舊的照片,“你看那些舊的,基本上都是老師的作品。”
“可以去參觀一下成老師紋身嗎?”嚴青問。
“當然可以啊。”
“會不會打擾到他?”
“不會,”毛毛笑著指了指其他房間的紋身師,“你看看裡麵一個兩個的有安靜的嗎,都跟客人聊得歡著呢。老師不喜歡跟客人聊天,但你進去肯定也不會打擾到他。”
“我以為紋身師工作的時候精神要高度專注。”
“要看紋的東西複不複雜,老師技術很強的,沒那麼容易被乾擾,而且我看了下,他今天紋的是個簡單的圖。”
成岩正在進行收尾工作,聽到有人敲門。
“老師,他們想看你紋身呢。”毛毛說,“我把人給你帶進來啦?”
成岩與嚴青對視一眼,目光一偏,與孟斯視線交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