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麗昆和馮漢諾是同一年同一批下鄉的知青,二人是同一節車廂, 甚至非常巧合的還是鄰座。
馮漢諾一開始並不知道蔣麗昆是資本家的女兒, 在她心目中, 資本家的孩子應該都是那種,或者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性子,要不就是跟暴發戶似的, 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在炫耀自己的財富。
但蔣麗昆不同, 她坐在馮漢諾到外麵,拿著一本書,靜靜的看著,那是一本國內詩人的名著, 看到讓人覺得讚不絕口的地方,就會忍不住稍稍激動的捏緊書本白皙纖細的指骨微微用力, 嘴唇輕抿眼中卻泛著讓人忍不住注目的光彩。
她坐在那裡, 什麼都沒做, 隻是靜靜的看著書,就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車內的喧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忘記。
除了她那出眾的氣質,蔣麗昆讓人感到身心愉悅的,還有她那副好容貌。
因為這種種原因,馮漢諾不由注意起了這個女孩子。
一般下鄉坐火車, 從家中離開去往目的地的地方坐火車都要好幾天。坐在火車上的這段時間, 她時常因為上廁所或者去打水, 或者坐累了,在走道上走兩步,而經常打擾了蔣麗昆,蔣麗昆卻絲毫不惱,每次都非常有禮貌的站到一邊,微笑的看著她,衝她點點頭。
馮漢諾家裡窮,吃不起什麼好東西,甚至因為她自己的粗心,車上的糧食都隻帶了一半。
蔣麗昆見到便拿出自己的飯盒,有些為難的說她的便當吃不完了,可能會浪費,浪費是可恥的,能不能請馮漢諾幫她一起解決。
這種明明想要幫助彆人,卻貼心的不願意讓彆人感到難堪的善意,馮漢諾感覺到了,心下感動,也沒有假惺惺的推辭。
她們的相處甚至說得上是十分愉快的,因著蔣麗昆各種貼心的行為,又在知道了二人的目的地一致後,二人十分驚喜,覺得有緣,並成為了好朋友。
是的,一開始蔣麗昆和馮漢諾是好朋友。
但發展到最後,二人視同水火,這恐怕也是二人最初沒料想到的。
剛下生產隊的時候,蔣麗昆因為家裡條件不錯,處處都會幫著馮漢諾,而馮漢諾身上有一把子力氣,在蔣麗昆乾不完活的時候,也會偷偷上前幫忙一起做完,每當這個時候,二人都會相視一笑。
那個時候二人的心理大概是覺得她們會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有時候馮漢諾想起,如果自己或者對方未來嫁給彆人,從此分彆再也見不到對方的麵時,心裡還會覺得挺失落的,曾嬉笑著跟蔣麗昆開玩笑說,日後嫁人一定要嫁給一對親兄弟,以後住在一起,繼續做好朋友。
蔣麗昆也笑著答應了。
有一天,生產隊的活乾完以後,大晚上她們吃完飯不想睡覺就坐在門口悄悄的說著閨蜜之間的心裡話。
馮漢諾告訴蔣麗昆,在她小的時候,她家也並不是像現在那麼窮的。那時候,家裡有父母爺奶兄長和她,一家六口雖然並不十分富裕,但日子過得相當有滋有味。
那時候,馮漢諾的父親在一個資本家手底下乾活,但突然有一天,廠子被查封,那個資本家被警局帶走。可是沒多久,資本家就出來了,而她的父親,卻被警局帶走。
因為什麼因為父親所信任的資本家貪汙受賄,並且跟漢奸有染,最後卻把所有罪名推給了她的父親。
當時地方管轄的上層十分厭惡這個,馮漢諾的父親因此遭了罪。
底層百姓最恨的是什麼?
最恨的就是賣國賊。
馮漢諾的父親莫名被戴上這頂帽子,身受重傷,家人四處求助,沒有一個人肯伸手。
最後父親病死,母親被那個該死的資本家侵占,應不堪受辱自絕於對方彆墅門口。
那個資本家大概是被嚇到了,又惱羞成怒,找人打斷了哥哥的腿。馮家沒有錢,也找不到人救助,因此病情生生拖下來,把哥哥的腿拖成了殘廢。
於是從小到大,都是年邁的爺奶四處撿破爛,養活殘廢的哥哥和年幼的自己。直到馮漢諾長大,有能力幫助家人以後情況才有了緩解。
可是誰知這個時候,原來因為長久以來的勞累,在一個雨夜悄無聲息的走了。等第二天馮漢諾走進他們的臥室時,看到的就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因此,馮漢諾恨死了所有資本家。
在她眼中,資本家就是西區底層百姓血肉骨髓的吸血蟲,是敗類,是她恨不得國家將所有資本家全部除掉的禍害。
聽著馮漢諾因從小的際遇而養成的扭曲性格下的話語,聽著她聲音中似乎含著血淚的咬牙切齒,蔣麗昆沉默了。
她一邊同情馮漢諾的遭遇,一邊又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從此失去了來到這陌生地方後唯一的一個好朋友。
於是當馮漢諾問起蔣麗昆的事情時,蔣麗昆第一次說謊了。
她說她家是一個書香世家,有點小錢,但並不是很富裕。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
蔣家早年的確以書香世家起家,隻是如今早已成為了資本家,家中十分富裕,並且還有海外關係,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