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瑤這邊跟卡洛斯談好出來,就接到了外交部和談判專家傳來的談話稿，他們共同討論了半小時的方案。
她打開翻了翻，見都是一些跟人魚如何相處的建議和話術,足足長達三四頁。
除了官腔官調外，就全是漂亮的辭令和套話，還有陳明各種利害關係……
肖瑤看著搖頭,隨手關掉。
即便隻跟那位納法索殿下聊了幾句,她也看出來卡洛斯不是能用這種話輕易說服的人。
雖說都是王室成員,但從君主集權的納法索出來的王子,跟她這個君主立憲製的希爾王儲是截然不同的。
他手握權力財富,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不願意的事情，而自己隻有一個空頭銜，隨便哪個政府官僚或者小報記者都可以抱著規章律令對她講‘殿下你不該如此那樣’。
如果連肖瑤自己都不願意被人當傻子忽悠,那他顯然是更不願意的。
這群外交官想用他們說服自己的方式,去說服這樣一個萬事都難以駕馭他的封建王子,那等於去扇他一大嘴巴子。
人家可沒她這個好脾氣，會妥協就怪了。
要說希爾這一幫精英腦子好用是好用，但他們腦子裡堆了太多所謂正確的原則,完美的流程,凡事都按著‘最體麵的最優解’來做。
但他們的局限在於一旦對象脫離他們的認識範疇外,事情發展一旦超出他們的曾經設想，那麼就直接抓瞎了。
但肖瑤倒也不是覺得自己比這些專攻外交的精英強,她沒那麼大臉。
能這麼容易說服卡洛斯，大概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根本玩不過任何人,所以直接選擇了示弱這條路。
而不是想著用什麼話術去掌控他或者擺布他。
所以對方才願意給這個麵子。
肖瑤給外交部禮賓司顧司長發了個簡短的通訊,告訴他搞定了,讓他跟海軍部那群人聯係下，安排人魚撤離這裡，前往希爾早就準備的好的地點。
“殿下，我們剛才發給您的——”顧司長作為外交部著名男神，原本接起通訊時語氣還清清冷冷的，結果一聽就愣了，很是不敢置信：“他同意了？”
其實這邊並不抱什麼希望，他剛剛才擬定好一個談判專家團隊的名單，準備等會就派過去，這邊接到通訊申請，還以為是殿下沒經驗碰了釘子，過來詢問他該怎麼辦。
結果誰知道，這位殿下輕飄飄地表示：搞定了，來接人。
……這不科學。
顧司長又不放心地問了兩遍，才確定這是真的，掛掉通訊後，他緩了半天，才讓人跟海軍部聯係。
“殿下說卡洛斯同意了，安排一下，我們可以去接人了。”
海族正在井井有條地準備撤離，當海軍部按約定派人來接時，他們便會撤掉人魚堡壘。
但在此之前，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其中一件就是人魚護衛們需要在再次出發之前，最後補充一□□力。
由希爾安排是一件事，但是他們到底還不會完全信賴人類。
所以每條人魚都需要保持最佳巔峰狀態。
肖瑤跟醫生作為唯二的兩個人類，在這個人類很難潛到的深黑海底，在這座熒熒冰藍光芒的奇特人魚堡壘中並肩站著，宛如處在異星球一般。
半透明的巨大幽藍穹頂之上，人魚在堡壘上方的海域進行一場大型集體捕獵。
他們用精神力吸引來了周圍一群又一群的野生魚群，鬼魅般擺動著長尾，用幾乎帶著殘影的速度穿梭在魚群之中，將它們趕成一個越縮越緊的圓球。
然後像是有什麼默契一般。
四麵八方各自占據著位置的人魚同時發動了攻擊。
魚群遭遇了極其慘烈的單方麵屠殺。
這跟海豚的圍獵不一樣，人魚是最頂級的獵殺者，他們聰明而凶殘，人類的臉龐，野獸的習性。
那種將殺戮當成遊戲般進行的態度，讓人從心地感到發寒。
肖瑤被這種場麵震撼得腿都有些發軟。
那是人類花費數萬年終於爬到食物鏈頂端，不再擔心被任何其他生物當做獵物後已經忘卻的戰栗感。
現在這種遠古恐懼在目睹人魚圍獵後再一次回來了。
人類在沒有高科技輔助的情況下，其實也是人魚食譜上的一道餐點。
他們可以惑人心神、也能奪人性命。
所以當這場短暫的獵殺結束後，一尾人魚叼著餐後甜點，一尾肥美的海魚遊進堡壘後，肖瑤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試圖離他遠點。
其他人魚護衛們也接二連三地回到堡壘。
胡安也叼著一尾碩大的活魚懶洋洋地遊了進來。
肖瑤就看到他漫不經心地遊到自己附近，然後……一擺長尾便靠了過來。
她咽了口唾沫，勉強站在了原地沒有後退，卻往醫生身旁靠了靠。
作為一個現代人類，已經太久不聞血腥。
就算知道對方有理性有智慧，不會對自己做什麼，但看過他們尖牙利齒地浴血後，肖瑤還是忍不住心懷怯意。
胡安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到她渾身緊繃的樣子，並沒有識相地轉身離開，反而眼含笑意地就在她麵前伸出帶蹼的尖利五指，一下掐緊了魚身，然後遞過去逗她——
——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