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晚宴如何結束的,江聽已經忘記了,他隻記得自己全程緊緊盯著冷淡的雲桑,再緊緊盯著閻景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睫毛遮眼的小小瞬間,這兩個人眼神就會對視,從而發生什麼化學反應。
哪怕雲桑全程都沒說過幾句話,依然寡言少語,閻景耀之後也禮貌地沒往那裡投去任何目光,但江聽依然不舒服。
渾渾噩噩地結束這一頓晚宴後,他腦海裡隻記得一件事,隻盤旋著一個念頭——雲桑果然是一個天生的掠奪者!
對方明知道閻景耀是他最重要的東西,竟也要暗地裡掠奪走,躺在床上,江聽氣得渾身發抖,稍顯瘋狂地撕扯自己的頭發,直到後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他醒來,雲桑和付美瑕他們已經在樓下。雲桑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衛衣,下身是黑色褲子,手腕處佩戴著一枚頗具潮感的電子手表,眉眼依然很淡,但這麼一大扮,卻直接變成了女孩子喜歡的酷。
與平日裡穿白色襯衫時的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截然不同,走出去被人當成偶像明星都有可能。
看清衣服褲子上的logo,江聽眼眸微閃,心想看來付美瑕平日裡經營服裝公司還挺上癮,閒暇時也不忘給小兒子進行穿衣打扮。
因為拿的是自家衣服,付美瑕也完全不心疼,整整一個衣櫥都是雲桑的日常搭配,時不時還感歎一句:“你跟你爸爸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你就眼睛這塊地方像我。”
她笑著點了點雲桑的眼角,那裡有一顆隱隱約約的小痣,因為太小了反而不容易被發現。而她打扮雲桑,就像是給年輕時的丈夫在打扮,而雲桑態度一直蠻配合,讓付美瑕非常有成就感。
“這是你第一次去朋友家裡,記得帶點禮物。”付美瑕溫聲交代,她貌似把雲桑當做成績很好、但人情世故上一竅不通的孩子對待。
本來她還擔心雲桑這種性格交不到朋友,都怪大兒子亂說,導致她一直記掛在心裡。
江晏淮嗤笑一聲,拿起遊戲機劈裡啪啦按著:“我都說了,那不是他朋友,那是他小弟。”隨著雲桑在南城校區知名度進一步擴大,他幾個跟班的名字也耳熟能詳,連他這種早已不參與江湖紛爭的前輩,都能聽到幾次。
“什麼大哥小弟的,江晏淮你難道平時也是這樣稱呼你朋友的嗎,一點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付美瑕朝大兒子丟了一個沙發枕頭,假怒地訓斥道,畢竟這種聽上去就像小混混的詞彙,跟她懂事安分的小兒子有什麼關係。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快回吧。”付美瑕催促道,聯係了司機,見雲桑點頭,又忍不住感慨道:“小桑長得這麼帥,以後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就像你爸爸年輕時候一樣。”
雲桑正在不緊不慢地係鞋帶,聞言怔了一下,才淡然道:“我應該不喜歡女性。”他很多事情不記得了,但偶爾夢境中,會浮現一個風光霽月的白衣身影,對方手持一支蓮花木簪,自稱是他的道侶,那嗓音極為悠遠,說在等他,等他結束塵世宿緣。
一次兩次雲桑可能沒當回事,當三次四次後,偶爾還夢到其他場景,甚至手被對方抓著不放,他也就當真了,畢竟一個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做夢的人,開始連續做夢,是人都能感覺不對勁,他也就默認了自己的性取向。
他若不承認,夢中那位仙姿佚貌的人,可能會難過受傷,這是潛意識告訴他的。
可雲桑不知道,自己落下的一句話,口氣看似輕描淡寫,內容卻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
江晏淮手中的遊戲機都嚇掉了,慢慢地屏住呼吸,直至憋紅了臉才道:“你變態!”閻景耀不就是外皮溫柔斯文了點,長相俊美了點,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為他改變了性取向?土包子不愧是土包子,下山才見幾個人而已啊,稍微見到一個長得帥的就一往情深。江晏淮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煩躁有,恨鐵不成鋼也有,為江聽打抱不平的心情也有。
當他不知道變態是一個很難聽的詞彙嗎,平白被人罵,雲桑朝江晏淮飛去一個殺意四溢的眼神。
江聽正站在木製旋轉樓梯上,聽到雲桑這句喜歡男性的話,他臉色大變,將它當成了雲桑的掠奪宣言,於是急急忙忙踩著樓梯跑下樓來,那“蹬蹬”的腳步聲像一支淩亂不成調的曲子。
他臉色微白,笑容勉強道:“所以這就是你昨天一直看景耀哥的原因嗎?”
養子這句委曲求全的質問,讓付美瑕臉色僵了一下,也想起了昨天的事,生怕真的出現雲桑和養子江聽為了一個男人而撕破臉的場景。
雲桑不明白,這幾人在緊張什麼,他慢慢地係完最後一根鞋帶,才直接道:“性取向這種事是天生的,跟誰都沒關係,我沒有看他,我也不喜歡他。”
他昨天是有察覺到閻景耀的視線,也曾疑惑地回視過,印象記得是一個很會笑的人,笑容很有大家風範,像一壇美酒令人舒心,至於笑容背後的一些落寞,雲桑眼神素來敏銳,自然也看出來了,但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雲桑說得明明白白,讓付美瑕鬆了口氣。
江聽的臉色則更加僵硬蒼白,他是一個容易多想的人,忍不住就喜歡把彆人的話掰扯揉碎了,然後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分析。
雲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表麵在說性取向這種事是天生的,其實是不是在隱晦指責他用自己被掰彎這個理由,與景耀哥定親,是一種粘賴行為?如果是這樣,雲桑不了解憑什麼這麼說,江聽感到憤怒,小時候的他很喜歡在女生堆裡玩,也喜歡跟女孩子接觸,可閻景耀一出現,他就發現自己不喜歡和女孩子玩了,這難道不是閻景耀的錯?他的性取向難道不是被閻景耀給掰彎了?閻景耀難道不該對他的人生負責嗎?
至於雲桑說,他沒有看閻景耀,江聽從頭觀察到尾,勉勉強強能承認是真的,但雲桑說,他不喜歡閻景耀,江聽卻下意識覺得對方在撒謊!
雲桑就是一個蠻橫無理的掠奪者,他不過是占有了對方十幾年的母愛父愛,雲桑一回到家,就要把他最在乎的東西全部奪走,怎麼可能獨獨放過景耀哥?
江聽兀自陷入腦海風暴中。
雲桑說完也就不管了,他在地毯上踩了踩,準備出門。司機早已久候多時,見小少爺一出現,立即為他打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