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動手嗎?”
麵具男人的聲音, 忽然在孟驚蟄耳邊響起。
孟驚蟄一驚,他朝著池子方向望去,隻見麵具男人依然站在阿靜身邊, 那話語,顯然也是對著阿靜說的, 隻是不知為何, 突然傳到了他的耳朵來。
孟驚蟄還在四處尋找原因時, 他腳邊忽然有東西動了動。
他細細望去, 隻見腳邊是一塊黑色的石頭。
那石頭輕輕晃動一下,似是在向孟驚蟄打招呼。
“聖者大人,我是傳聲石。”一道陌生的聲音在孟驚蟄耳邊響起。
孟驚蟄立時鎖定了那枚黑色的石頭。
龍吟劍回道:“做的不錯。”
黑色石頭得到龍吟劍的肯定後, 立馬搖晃得更加厲害了。
有了傳聲石的幫忙,孟驚蟄總算能夠聽到那邊的聲音。
而此時從孟驚蟄的視覺望過去,池子麵前,阿靜雙手顫抖著。
她的麵上依舊滿是掙紮。
麵具男人繞到了她的身後, 輕聲說道:“殺了她, 你就是新的女王。”
“不……我不能……”事到臨頭,阿靜又開始搖擺起來。
她望著那個巨大的身影,隻覺得像是在麵對自己內心長久以來的恐懼與期盼。
從她有記憶開始, 母親的力量就開始慢慢削弱。
她不知道這種削弱的原因, 隻知道全族的供養都無法抵消這種削弱的時候, 母親就陷入沉睡當中。
母親的氣息一日弱過一日,但卻還遠遠不到死亡的時候。
“整個天羅蛛族,都在等到一位新的,強盛的女王。”麵具男人輕聲說道,似是在給阿靜找一個吞噬母親的理由。
一旁那些趴在地上的天羅蛛,此時全都站在阿靜身後, 像是已經開始了一場站隊一般。
阿靜聞著父親身上傳來的淺淡清香,不知為何,心下逐漸安定下來,她不再猶豫,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手裡的劍高高舉起。
孟驚蟄見著這一幕,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劍也不知是什麼材質,隔得老遠便能看見劍上泛動的寒光。
天羅蛛外殼堅硬,但這劍一刺之下,竟似是沒有半點阻礙一般,直接捅了進去。
劍身沒入一半。
黑色的血液往外噴出。
阿靜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繼續。”麵具男人說道。
阿靜望著麵前天羅女王猩紅的眼珠子,被捅了一劍後其中並沒有出現痛苦之色,甚至沒有半點掙紮反抗,反而依舊十分平靜,甚至隱隱還帶著期盼。
“母親……母親為何會變成這樣?”阿靜忽然問道,她向麵具男人追問這個她長久以來都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你母親是為了追求力量。”麵具男人輕描淡寫的回答,但卻拒絕進一步作出解答。
阿靜望著麵前的人,又轉頭望了望被她捅了一劍的母親,說道:“孟小甜的臉上,不是胎記,是蛛毒。”
麵具男人說道:“若是沒有這蛛毒印記,在鳳臨城時,我還沒那麼容易找到她。”
孟驚蟄聽到這話,腦中突然閃過一陣記憶。
孟小甜在鳳臨城,被人追殺,一路跑到了千絕迷城外麵,甚至還因為這場追殺,而與師兄秦無生失散。
直到如今,他都沒有半點師兄的消息。
孟驚蟄的腦子裡隱隱串聯出一條線來,但卻還需要一個契機去印證。
而此時阿靜,卻已經在向自己的父親逼問:“孟小甜身上的毒,母親的虛弱,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您必須回答我。”
麵具男人聞言,說道:“我不回答又如何?難道我還會害自己的親女兒嗎?”
阿靜麵上一怔。
麵具男人接著說道:“你已經動手了,如今隻是讓你母親早死還是晚死的問題,難道為了一個不明就裡的緣由,你就會看著你母親受儘折磨?”
阿靜不說話。
“還是說,你真想放棄你愛的那個男人?”麵具男人問道。
阿靜聞言,睜大了眼睛。
麵具男人輕笑一聲,說道:“你不是想要逃離我嗎?你想離開我,但天下卻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你如今力量如此微薄,為父怎能放心你孤身進入孟府。”
“西洲孟氏,門庭何等顯耀,你本就是混種之身,若是再沒有修為傍身,我如何能放心。”
阿靜神色略顯鬆動。
麵具男人接著說道:“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你的孩子想一想。”
阿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她再沒有半點猶豫,將那把劍,重重的往天羅女王身體裡捅了進去。
天羅女王猩紅色的眼珠子仍然睜得大大的,但身體卻漸漸涼了下來。
很快,無數猩紅色的生氣,從天羅女王的身體中飄出來。
似是傳承一般,漸漸湧入阿靜的身體。
阿靜張開嘴,如同本能一般,開始吟誦某種咒術。
咒術像是歌聲一般,從阿靜身上向外擴散。
距離遠如孟驚蟄這種,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咒術中帶著某種詭異的韻律,孟驚蟄聽著,隻覺得十分不舒服。
還沒等他多想,便見阿靜身上忽然發生了變化,少女的身體逐漸融化,變成一灘血水之後,水中又冒起一直巨大的黑色蜘蛛。
這隻蜘蛛仰天長嘯一聲。
孟驚蟄立時覺得心神一蕩,他頭一次直麵蜘蛛女王的蛛嘯,方才察覺到其中厲害,一口血差點當場噴湧而出。
孟驚蟄用儘全身的靈力,方才壓製住那股想要吐血的衝動。
蛛嘯一出,萬蛛來朝。
孟驚蟄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回頭望去,隻見無數天羅蛛,如同潮水一般,朝著高台湧去。
他將那門隱匿功法運轉到了極致,方才能將掩藏在洶湧而來的蜘蛛大潮當中。
孟驚蟄看到了一場祭祀儀式。
卻不是他以為的祭祀邪神。
而是天羅蜘蛛一族,用舊王祭祀新王。
更甚至這無數天羅蛛,在將自己身上的力量,獻祭給新王。
孟驚蟄看到無數條紅色絲線,從這些天羅蛛的身上,飛向高高在上的阿靜。
隨著祭祀儀式結束,舊王的屍體如同憑空消失一般,連一點骨頭渣子都不剩下,那些普通的天羅蛛,似是也虛弱了不少。
孟驚蟄原本想要在屍體上取膽汁的計劃徹底破產,而那個原本臉上還有些畏畏縮縮的阿靜,此時眼神明亮堅定,經過了一場祭祀儀式之後,她整個人便如同脫胎換骨了一般。
就像是不僅繼承了母親的屍體,也繼承了母親的精魂。
“天羅蛛族,永世不朽!”阿靜揚聲說道。
隨著這一聲,四周原本正做出膜拜姿勢的天羅蛛們,立時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一般,一個個發出嘯聲應和。
孟驚蟄縮在蛛群當中,懷裡抱著一把劍,此時正捂著耳朵。
這一聲口號,就像是阿靜的就職宣言一般,口號過後,又舉行了一些列也許是天羅蛛族才明白的儀式之後,蛛群這才逐漸散去。
隨著蛛群散去,這裡逐漸安靜下來,而那個原本放置舊王的池子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個祭台,而阿靜,也從蜘蛛狀態,又變為半人半蛛狀態。
孟驚蟄隻是朝著祭台看了一眼,一顆心頓時就提了起來。
孟小甜。
被白色蛛絲捆綁著,孟小甜被高高的掛起。
孟驚蟄所在的方向,恰好能清清楚楚看到孟小甜此時的狀態。
雙眼緊閉,麵色慘白,嘴唇乾巴巴的,像是不知道多久沒有喝水一般。
“吸收貔貅元神,你就會變成最強的天羅女王。”麵具男人湊到阿靜身邊。
阿靜看著孟小甜,還記得當初在陰陽墓中短暫的結伴同行的日子。
孟小甜早就失了一半的元神,如今若是再失去這另外一半,那便是神仙來了,也無法救回她。
麵具男人又轉了轉手中的鎖魂燈,輕聲說道:“等你吸收了那一半,這一半也是你的。”
阿靜深吸一口氣,問道:“貔貅是天地神獸,自來氣運無雙,這麼好的東西,父親你不想要嗎?”
麵具男人輕笑一聲,說道:“為父修為已經到了極致,我隻有你這一個孩子,自然是盼著你好的。”
阿靜這些年來,甚少見到這個父親,但卻從未懷疑過兩人之間的血脈親緣。
此時聽他這麼說,雖然心底還是有些打鼓,但阿靜已經信了八成。
那鎖魂燈上一半的貔貅元神,像是強大的感召,在引誘著她,繼續吸收,吸收越多越好。
貔貅元神,對於所有人類和妖獸來說,都是大補之物,阿靜雖是混種,但她如今已經徹底吸收母親的一切,因而她也繼承了母親對於貔貅的渴望。
阿靜逐漸接近孟小甜。
無數蛛絲突兀從阿靜手中射出。
緊緊的纏繞在孟小甜身上。
孟小甜麵上逐漸顯出痛苦之色。
孟驚蟄再也忍不住了,他剛想動手,忽然聽見半空中傳來一道女聲。
“貔貅元神,這麼好的東西,我也想要呢。”
這熟悉的聲音,讓孟驚蟄詢聲望去,果不其然,他見到了岐山仙尊。
岐山仙尊先前始終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此時眼中卻是通紅,顯然對於麵具男人的這個安排,她有十分的不滿。
麵具男人看著她,立馬說道:“你跟一個孩子爭什麼。”
阿靜聞言,也不甘示弱的看向岐山仙尊,眼神中滿是敵意。
岐山仙尊輕笑一聲,說道:“都要當母親了,她還是個孩子呢。”
阿靜直接反駁道:“我在父親眼裡,永遠都是小孩子。”
她想了想,又似是挑釁一般,補充一句:“有些人沒有自己的孩子,就要搶彆人孩子的東西。”
“一個弑母的孩子,本座可不敢要。”岐山仙尊輕蔑的說道。
“你!”阿靜眼珠子一轉,立時又說道:“你再如何厲害,這貔貅元神,父親還是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