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驚蟄聽她說起神主, 目光便也跟著不由自主的看向外間的那幅畫像。
畫像上的男人,一張臉模糊不清,給人一種莫能直視之感。
如此, 倒也確實像是一位神仙。
隻是,既然名喚神主, 那地位自然更加尊崇。
孟驚蟄對這位神主十分好奇, 便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少女一開始有些猶豫, 但見孟驚蟄滿臉都是最真切的好奇, 不像是有什麼旁的心思,她便也不再遮掩。
“神主是我們神族的至高神,他精通醫術, 又通曉丹道,煉器、繪符、布陣,如此種種無一不通。”阿昔看了一眼孟驚蟄的反應後,又繼續說道:“可神主並不是一開始就是神主,他成為神主,也不是因為他什麼都會。”
孟驚蟄臉上適時露出好奇之色。
阿昔臉上流露出崇敬之色來, 開口說道:“三百年前, 魔族大肆入侵,神族節節敗退,危在旦夕之時,是神主站了出來。”
“他力挽狂瀾, 聯合各家神宮, 組成討伐魔族的神族的大軍。”
“為了拯救天下蒼生, 神主甚至犧牲了自己的愛人。”少女的臉上全然是純粹的崇拜之情。
孟驚蟄臉上立馬露出疑惑之色來。
阿昔怕孟驚蟄誤會神主,立馬解釋道:“魔族以他的愛人為威脅,但是神主半點不受威脅, 反而成功勸說他的愛人,以天下蒼生為重,舍棄兒女私情,最終他的愛人,以自身作為武器,於萬千魔族大軍當中自爆,成為神族進攻的突破口。”
孟驚蟄微微皺眉,他聽著這個故事,隻覺得哪裡都很彆扭。
孟驚蟄用手比劃著問道:“他的愛人,如今也被你們供奉嗎?”
“這……”阿昔微微一愣,很快想起來,這位女神,竟是連名字都沒能留下來。
她不幸被魔族抓住,最為威脅神主的工具,但她卻沒有半點拖神主的後腿,反而在絕境之中完成了對魔族的反攻。
可這才短短三百年,她這樣的一位英雄便已經被人們遺忘了名字。
阿昔從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此時被孟驚蟄這樣問出來,她立時察覺出不對勁來,原本朝著孟驚蟄賣的安利,頓時就有些賣不出去了。
“你很討厭魔族嗎?”孟驚蟄比劃著問道。
阿昔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魔族如今這個樣子,便是討厭也討厭不起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孟驚蟄都窩在少女的寢宮中,而少女卻開始了每日早出晚歸的日子。
孟驚蟄很少看到她的身影,如此持續了四天,孟驚蟄終於在一個正常的時間段,見到了少女的身影。
阿昔雖然此時滿臉疲憊,但疲憊中卻掩飾不住的喜悅。
見到孟驚蟄的一瞬間,她立馬將人拉進內室。
“快點吃,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阿昔催促著道,將手裡的食物,遞給了孟驚蟄。
那些食物的賣相都不好,但孟驚蟄隻看了一眼,心中便升起一股想吃的強烈**。
等真正嘗到嘴裡,這些食物的味道,也是十分一般,可在吃下之後,卻有一股暖流,朝著他的四肢百骸而去。
原本饑腸轆轆,感覺隨時可能都會頂不住的身體,此時隻覺得像是恢複了不少能量一般。
“你從哪裡得來的這些食物?”孟驚蟄比劃著問道。
阿昔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放心,我有自己的門路,絕對不會餓死你。”
孟驚蟄不是擔心以後沒了食物,而是擔心她的處境。
可少女卻一臉信誓旦旦,不向孟驚蟄透露半點口風。
如此這般又是幾日過去,距離大選的日子倒是越發近了,阿昔也逐漸忙碌了起來。
除了來給孟驚蟄送食物,很少能再見到她的身影。
孟驚蟄知道,侍奉神主是阿昔一直以來的夢想,但一旦真的當選侍神使,阿昔就會離開清穀宮。
神主宮守衛森嚴,和彆的地方不同,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就讓孟驚蟄進去。
等到阿昔進入神主宮的那一天,便是她和孟驚蟄分彆的時候。
孟驚蟄心中有了預感,阿昔這麼優秀,一定能當選侍神使,他也開始籌劃著離開。
還不等他籌劃好要離開,阿昔便突然閒了下來。
“今日天晴,我們去放風箏吧。”阿昔笑著說道。
孟驚蟄自然不會拒絕她的任何提議。
阿昔將他帶出了清穀宮,順便還打包了一大堆東西。
那些東西中,除了一些事物,其餘全是小孩子的玩具。
孟驚蟄對於她的這些舉動,故作不知,隻懵懵懂懂的跟在她身後。
清穀宮並不是身處名山大川之中,而是身處一座主城當中。
甚至這座主城,都是以清穀宮而命名。
有了之前的經驗,孟驚蟄出門倒是不必特意躲躲藏藏,他手裡死死的握著小木牌,在阿昔麵前慢慢消失。
如此這般出了清穀宮的門,往外走了幾步,便是熱鬨的集市。
即便外麵不想宮內,有時常穿梭的守衛,但孟驚蟄依舊不敢顯露身形。
而阿昔,卻表現得就像是在隨意閒逛一般,若是遇上好吃的好玩的,她便立馬買兩份,一份自己嘗了,另一份便是給孟驚蟄準備的。
原本很短的路程,愣是因為阿昔的閒逛,而花費了一個多時辰。
但孟驚蟄卻沒有半句怨言,而是隱匿身形,一直跟在她身旁,右手緊緊捏著阿昔的衣服下擺,像是一個害怕與家長走散的小孩子。
在阿昔剛剛離開的一個小攤前,從陰影處走出來一個戴著鬥篷的嬌小身影。
“那姑娘什麼東西都買了兩份?”說話間,便是一個荷包遞了過去。
攤主十分迅速接過這個荷包,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後,沒有半分猶豫,便直接將阿昔賣了出去。
甚至連阿昔說話時一直看向左側的姿態,都被攤主描述了出來。
帶著鬥篷的嬌小身影聞言,目光落在不遠處阿昔的背影上,她的視線,倒是可以清晰的看到,阿昔左邊的衣服下擺上,有一塊略顯突兀的褶皺。
這褶皺大小,倒很像是一個小孩子用手抓出來的。
阿昔和孟驚蟄都不知道隱藏在暗處的眼睛,阿昔終於像是玩夠了一般,開始朝著城外走。
城外有一片非常寬廣的草地,如今也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城裡那些人日常生活忙碌,因而即便有這樣大片適合放風箏的草地,也沒有幾個人在這裡休閒。
“這裡沒什麼人了。”阿昔輕聲說道。
孟驚蟄尋了一個角落,悄悄顯露出自己的身形來。
“我上次放風箏,還是三歲的時候呢。”阿昔笑著說道。
孟驚蟄的回憶裡,關於風箏的記錄完全是一片空白。
阿昔接著說道:“那時是父親和母親一起帶我放風箏。”
她臉上流露出些許悲傷來。
見她周身氣壓不對勁,孟驚蟄沒有追問,而是像個笨蛋一般,拿起風箏就跑了起來。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放風箏呀。”阿昔笑著說道。
有了孟驚蟄的打岔,阿昔倒是漸漸忘了往事帶來的不愉快,很快,她便和孟驚蟄玩鬨在一起。
借著一處斜坡,帶著黑色鬥篷的嬌小身影,掩藏住自己的身形,將孟驚蟄和阿昔玩鬨的模樣看得一乾二淨。
“孩子,居然會是個這麼大的孩子。”嬌小聲音喃喃道。
阿昔帶著孟驚蟄放了半日的風箏後,兩人都有些疲累。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選上。”阿昔忽然號索道。
孟驚蟄一愣,立時明白她在說什麼,便用手比劃著,說道:“你一定會成為最好的侍神使。”
阿昔笑了起來,說道:“我能不能當上侍神使,都是未知之數呢。”
孟驚蟄的態度卻十分堅定:“你一定能當上的。”
沒有半點猶豫,孟驚蟄便認定了,阿昔一定會成為侍神使。
這般理所當然,就好像這件事早就已經板上釘釘了一般。
阿昔卻沒有他那般自信,隻是她也知道,自己的這份焦慮,到底不好轉移給一個孩子,便說道:“無論能不能當選上侍神使,我都給你做好了安排。”
孟驚蟄心下暗道一聲“來了”。
雖然事到臨頭,知道自己可能要麵對被拋棄的命運,但孟驚蟄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
阿昔拉著他往林子深處走。
林子儘頭,那裡有一座小木屋。
“你在這裡住幾天,我若是當選了侍神使,就想辦法帶你進神主城,若是沒能當選,我再來接你。”阿昔這般說道。
孟驚蟄望著眼前的小木屋,腦中的第一反應,卻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記憶。
似乎他曾經住過小木屋。
更甚至,還見過木屋著火的畫麵。
可等他細細探尋之時,那些記憶立馬變得模糊起來,他依舊是那個不記得過往,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的人。
“你放心,我不會騙你。”阿昔鄭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