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安不願意嗎?”權褚輕聲問著,抬手理了理他的頭發。
“嗯。”維安委屈點頭,小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雌父,我們不要雄父上戰場好不好?”
“為什麼不願意。”權褚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問起他為什麼不願意。
“我不想和雄父分開那麼長,那麼長的時間。”為了讓雌父知道有多長,他甚至用兩隻手儘力地畫了個大大的圈。
如今的維安知道上戰場代表著什麼,代表著隨時會失去生命,代表著會受傷,代表著會很久很久不能回來。
就像是權宴哥哥,就像是權辭哥哥,他都已經很久很久沒見到他們了。
想到這裡維安的眼裡就蓄起了水汽,淚眼汪汪的看上去十分可憐,“我們不要雄父上戰場好不好?”
權褚沉默地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說話,自從雄主的病得到解決後,他就發覺雄主他比以往更關注戰事了。
每一場戰事他都會細細密密地一點點複盤,又重新打亂嘗試以自己的想法和看法指揮戰局。
雄主他甚至漸漸無意識地開始鍛煉起了身體,以往在軍校學習過的知識也被撿起來,偶爾權褚還會看見他大汗淋漓地從虛擬艙裡出來,那雙湛藍的眼眸裡有著尚未褪去的鋒芒和暢快。
恍惚中一度讓他以為他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尚在軍校,渾身鋒芒能刺傷蟲的視線的艾爾罕德拉雄子。
權褚突然意識到,或許在雄主的一生中,最為真實活著的就是他身為雄子,尚還沒有真正背負起雄蟲責任的那幾年。
那個鋒芒畢露,意氣風發,猖狂藐視一切敵對的樣子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或許雄主他曾因為責任,因為種種原因斂儘了一切鋒芒,但是流淌在骨子裡的氣血是最難磨滅的。要知道斂儘也僅僅是收斂而已,那些鋒芒並沒有被歲月磨礪殆儘。
就像雄主藏在收藏室裡,曾經駕駛著捕殺星獸的機甲一樣,隻等著被抹去灰塵重新站在戰場上的一天,去完成它從出生就注定要完成的征戰使命。
隻是能給他抹去灰塵的不是他們任何一個蟲,而是維安。
維安是他那漫長的孤單歲月裡,找到的唯一救贖。
維安離不開他,他更離不開維安。
艾爾罕德拉那一切有意識,無意識的行為都表明了他潛意識裡的遺憾,和血脈裡滂湃的渴望。但是他舍不得維安,他正在維安和曾經的遺憾中掙紮,並且維安的分量在一點點加重。
其實這樣也很好,至少這樣雄主就能平平安安的活著。
但是每次午夜夢回權褚都會遺憾,遺憾看不到他的雄主在戰場上意氣風發的模樣,遺憾雄鷹束縛起了翅膀,猛獸收斂起了爪牙。
遺憾艾爾罕德拉將抱著斂儘鋒芒的不甘,渡過餘生。
“維安,你的雄父他在難過!他在掙紮!他在不甘!”權褚對上他的視線,語氣無比認真鄭重,“他被歲月,被責任蒙上了灰塵,隻有你能將那層灰塵抹去。”
“軍部早在三個月前就給他遞了邀請,你的雄父他很優秀,優秀到沉沒了這麼些年後,軍部仍願意邀請他。”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離期限隻有最後兩天了,兩天後他不答應的話或許就要錯過這唯一的一次機會。”
以艾爾罕家族的勢力艾爾罕德拉想要進軍部其實很容易,但是權褚知道雄主他不會。驕傲如他,錯過了這次軍部主動遞的橄欖枝後,艾爾罕德拉是絕對不會再利用家族勢力讓自己進入軍部的。
對上雌父認真的表情,維安蓄滿水汽的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難得任性地道,“我不要雄父上戰場,我就要雄父陪著我。”
說完他轉身就跑開,一路跑到果園找到正在摘果子的雄父,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上去撲進雄父懷裡。
察覺到維安情緒不對的艾爾罕德拉第一時間丟掉懷裡的果子,蹲下身將撲過來的維安抱住,,“怎麼了?怎麼就哭成這樣了?”
“雄父。”維安軟軟的聲音裡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哭腔。
“我在,怎麼了?”艾爾罕德拉捧著他的臉給他擦眼淚,看著他簌簌不停地掉眼淚的模樣,心裡一時泛起酸疼,自從五歲後維安就很少掉眼淚了,這冷不丁的掉一回,看得他這個老雄父心一時有點接受不住。
“雄父不要去戰場好不好。”在他懷裡的維安仰起頭,淚水糊了他滿臉,湛藍的眼眸裡不僅有期待還有一絲絲害怕。
艾爾罕德拉定定的看著他,心裡那一直躁動著的不甘,在他的淚水下終於塵埃落定。
“好。”他笑了笑,大拇指抹過維安的眼角為他拭去眼淚,柔聲道,“好,雄父不去,不哭了啊。”
跟在後麵走來的權褚聽見這句話時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遠處抱著維安輕聲哄著的艾爾罕德拉,內心那隱隱的遺憾化為酸楚。
“真的嗎?”維安瞪大眼眸,被淚水洗過的藍眸比冰川上的天空還要純淨。
“真的。”艾爾罕德拉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語氣調侃道,“就因為這事哭成這樣啊?”
得到雄父的承諾後,維安情緒慢慢回複,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哭成那樣後,害羞的哼了一聲,將頭埋進雄父懷裡,悶悶的聲音傳出,“才,才沒有哭,雄父看錯了,維安沒有哭。”
得,連維安的自稱都出來了,看來是真的羞得不行了,再逗或許就要氣了。
艾爾罕德拉失笑地抱起他,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過站在一旁看不清臉上情緒的權褚時他停了一下腳步,然後抬起腳步再度離開。
隻不過在走出一段距離後艾爾罕德拉回頭看了眼權褚,“你站在那乾嘛?回家!”
看著前方的雄主和埋在他懷裡悄悄探出頭來看他的維安,權褚心裡縈繞著的酸楚難受終於釋懷。
“來了。”他應了聲,抬起腳步跟了上去。
月華星光灑在他們的身上,為他們披上了一層光暈。
……………………
日光高懸在天空,今天是維安七歲的生日,一大早起來有點興奮的他在接待了小夥伴們後,就開始給哥哥們打通訊的日常。
因為戰事焦灼的原因,哥哥姐姐們這次都隻送了禮物,本身一個都沒回來。
維安鼓了鼓腮幫子有點不高興,在哥哥們答應下次一定回來的時候才眉開眼笑起來。
“哥哥,我好想你們啊。”維安湊近虛擬視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虛擬視頻對麵一身軍裝的哥哥。
權宴低笑,一直緊繃的心緒在看見維安的那刻得到了稍許的緩和,他銀灰色的頭發剃成了寸頭,墨綠色的眼眸有違以前的溫潤透著淩厲,“我也很想維安,很想,很想。”
想他的笑容,想他軟乎乎的擁抱。
越在戰場這樣生死廝殺的環境待得久,他就越想念維安,想念他身旁的獨屬於家的味道。
“那哥哥要早點回來看我,不是生日的時候也可以。”維安眼巴巴地道。
“好。”權宴低聲應道。
挨個給哥哥們打完通訊的維安低落的心情又恢複了,撒腿就跑向門外和小夥伴們玩耍去了。
那天晚上權褚的話還是對維安產生了點影響,儘管雄父已經答應他不去了,維安還是有點點好奇起了雄父以前的模樣。
在問過小夥伴們後,他找到了以前和雄父一個學校的安格斯叔叔。
“安格斯叔叔,雄父以前是什麼模樣的啊?”
正在吃甜點的安格斯對上維安好奇的表情,咽下了嘴裡的甜點思考了會才道,“你雄父以前囂張狂妄到我當時見到他的第一麵,就想上去打他一頓。”
維安皺眉,“安格斯叔叔瞎說,雄父很乖的。”
“嘖。”安格斯咂了咂舌,“看來你對你雄父的誤解有一點大啊!”
“走,我帶你去看看你雄父以前的視頻,那真的是囂張到沒邊了。”他說著一手端著甜點,一手牽著維安起身離開。
跟著安格斯叔叔來到研究基地的維安,在他這裡看到了很多他雄父以前的視頻。
“這些視頻是以前我打敗你雄父或者你雄父打敗我的視頻。很有紀念意義和教學意義,原本想著保存下來,以後讓我的雄子好好摁著他的雄子打一頓,好給我出一口惡氣,不過看到你後我改變了主意。”
“那時候學戰術的艾爾罕德拉心是真臟啊,輸給他是最氣蟲的了。”
安格斯一邊念叨著,一邊給他放視頻。
哼,雄父才不像他說的那樣呢,雄父可乖了!
乖乖坐在視頻前的維安心裡悄悄地反駁道。
這樣想著的維安,當他看到視頻裡踩在敵對身上笑得囂張的雄父後,驚訝地長大了小嘴,小腦袋裡滿是疑惑。
雄父以前是這樣的嗎?
視頻裡的雄父臉上洋溢著肆意的笑容,湛藍的眼眸裡有著鋒芒和傲意。
虛擬戰場上的睥睨微笑,軍事對戰賽場上的肆意猖狂,場下滿是輸給他又氣又不得不佩服的雌蟲和雄蟲。
無論輸還是贏,他一直如此猖狂又肆意。
當驕陽打在他筆直的脊梁上時,那一刻萬物都在為少年的意氣讓路。
維安看著這樣耀眼的雄父,整個蟲都茫然了。
雄父以前是這樣的嗎?
他看著好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