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燃啞然,怔怔地看著他。
半晌,他喉結微動:“你真是個……馬屁精。”
秦滿輕笑了聲,剛想說什麼。
“其實趙清彤她——”紀燃咬著牙,猶豫片刻,“她也沒有彆人說的那麼壞。”
這是紀燃第一次向彆人說趙清彤的事,以往就連程鵬,也隻知道其中的一小部分。
故事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場酒局中,大老板喝醉了酒,仗著醉意,奪了一個女明星的清白。
發現女明星懷孕,經紀人第一時間聯係了大老板,老板下了墮胎的指令,女明星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咬牙鬨到了老板家裡。
老人看中孩子,跟正宮再三商議,對方終於點頭。於是女明星退出娛樂圈,不顧流言蜚語把孩子生下,在謾罵歧視中堅強地把孩子撫養長大,最後遭遇車禍離世。
一個女人的青春年華,寥寥幾句就結束了。
秦滿聽完,嘴邊的笑意已經收得差不多了。他沉默半晌,問:“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有寫日記的習慣。”紀燃頓了頓,“紀國正他封口封得很徹底,雖然現在我手上沒有證據,但做過的事就一定會有痕跡,我會找到的……”
“我信你。”秦滿打斷他。
他安撫似的揉著紀燃的後脖頸,“隻要你願意跟我說,我都信你。”
紀燃嘴還微微張著,他看著眼前的人,好幾句話在嘴邊遊移,最後隻是輕輕吐出一個音節。
“……嗯。”
已經是晚上九點,兩人都沒吃晚飯。
“我去煮點麵,應付一晚。”秦滿坐起身,見身邊的人還閉著眼,道,“你先忍忍,吃完再睡。”
待門關上,紀燃才慢吞吞睜開眼。
他用手撐著坐起來,拉開衣櫃,打開裡麵藏著的保險箱,從最深處翻出一本淡藍色的日記本。
本子已經有些年歲,紙張幾乎被寫滿了。是趙清彤的筆記本。
前中段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日常,記錄著趙清彤生活的瑣事,其中入圈、拍戲、小有名氣,不過是幾頁間的故事。
直到某頁,原本清秀娟麗的字跡突然變得繚亂,女人緊張而害怕的記錄著她生命中的重大事件,還能看到筆墨被淚水暈染開的痕跡。
再往後翻幾頁,紙張上多了一張B超照片。
“謝謝你來到我的世界,感恩。”
照片底下,一行字整齊小巧,能看出她一筆一劃,寫得特彆認真。
紀燃坐在地上,背脊抵著衣櫃,緊緊盯著這行字。
他已經三年沒翻開它了,再打開,卻還是覺得熟悉。
在遇到紀國正之前,趙清彤是個很安靜的人。她似乎不太會和彆人相處,經常在日記上寫出自己的苦惱。
懷了紀燃後,她就成了一個寂寞的人,她的日記裡不再出現任何一位陌生人。
“害喜反應很大,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我的體質問題。不知道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擔心,祈禱。”
“寶寶踹我了,第一次胎動,紀念一下。”
“洗澡時摔了一跤,在地上坐了十多分鐘都沒能站起來,好害怕。”
……
“生了,男孩,他的助理來看了我一眼,助理然後告訴我,他給孩子取了名,叫紀燃。”
“小燃今天反複發燒。”
“小燃學會叫媽媽了,開心。”
“小燃成了少先隊員。”
“小燃最近總是摔傷,這幾天得去南山拜一拜菩薩。”
從這一頁起,日記又迎來了一個小轉折。
從這裡開始,往後每一頁都有趙清彤的淚痕,每篇日記間相隔的日期也越變越長——
“小燃被同學欺負了,他滿臉都是傷,還要幫我擦眼淚……我好沒用。”
“今天,第一次和小燃吵架了。他說我是不負責任的大人,我覺得他說得對,我連自己都保護不好,有什麼資格去養育一個孩子?”
“小燃奶奶今天找我了,說是要送小燃出國,我沒答應,這是我第一次和那家人吵架。我好自私,明知道他在我身邊過得不好,可我還是想留下他。”
“今天,他約我出去見麵。我和他已經十多年沒見麵了,有些害怕,怕他又想把小燃送走。但是我不會妥協的。”
日記到這戛然而止。
就是這一天,趙清彤在路上發生車禍,再也沒回來。這本日記也隨著主人的離去,完美地隱藏在了枕套中。
紀燃沉著臉,煩躁地把日記本合上。因為翻頁的動作維持太久,後麵有幾頁已經高高翹了起來,紀燃垂眼,猝不及防地在眾多白紙中間,看到了一行小字。
他一愣,快速翻到那一頁——
“他是暴雨後的彩虹,是災難後的新芽。”
“也是上帝給我的禮物。”
“我永遠愛他。”
上麵沒署名,沒留日期,也沒說清楚“他”是誰。像是日記本主人一時興起的摘抄。
紀燃怔怔地看著這一頁,幾秒之後,他把日記本緊緊抱在懷裡,鼻子驟酸,眼眶霎時間被染紅,低低地嗚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