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緩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艱難開口:“他真的好會。”
係統這次沒反駁他:【確實。】
他在椅子上做了大半天心理建設,重新拆開了信封。
信紙足足有三頁,容棠看看停停,看了半下午才全部看完。
開頭一句:棠棠吾夫,見字如晤。彆後六日,寸陰若歲。
容棠就歇了好久才敢往下看,耳廓都發了燙。
信裡意思大概就是:[這幾日你不在,我覺得很是寥落,昨日聽聞你要回來,我欣喜了半夜,很想見你。
這些天我偶爾出府,瞧見城西盧氏書局新上了幾本江南時興的話本,想著你愛看,便買了回來放在書房等你翻閱。
城南新開了一家川菜館子,走在路上都能聞見裡麵飄出來的辣子香,我有些想念家鄉味道,卻又記起來你說過日後有機會可以跟我一起去吃,便覺得甚是歡喜,日日盼著你早些歸來。
姨父前兩日來了一趟,我本不欲見他,因為棠棠討厭他。可是他送來了些蜀地獨產的乾果,我嘗過了,每個都顆粒飽滿色澤均勻味道極佳,念著你常居京中許是沒嘗過,便讓他進了門,日後棠棠看話本的時候也可以吃上幾顆。
院子裡開了一株山茶花,粉白色的,很是好看,我原想將它摘下來放在你榻前,可是不知道山茶花期能不能等上半月。
……
我給咱們的宅子題了字,本打算今天讓你看看,可惜你沒來,我告誡了雙壽不準他往外說,棠棠也不要為難他,等婚禮那天你上門迎娶我的時候再讓你看。
近日京中氣候反複,你身體不好,早晚莫要出門,衣物也切記不要隨意增減,以免沾染風寒。
我一切都好,希望棠棠比我更好。]
信紙最末依舊是一行相當漂亮的字跡,言辭卻越發婉轉多情。
[謹遣一行,希垂玉封。]
玉封,也是回信的意思,宿懷璟謹慎又小心地跟他說:希望棠棠給我回信。
容棠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茶水涼了大半天,他沒頭沒腦地抓起來一口灌下去都沒能消解半邊臉上的熱度。
容棠偏過頭看向窗外,桃花落了半樹,仍舊開著,並未到夏天。
【宿主,你害羞了。】係統觀察許久,涼涼道。
“才沒有!”容棠反駁,“我隻是……”
隻是了半天也沒把後麵的話隻是出來,係統回憶了一下宿主來的那個世界,推斷道:【宿主,你不會沒收過情書吧。】
“當然不是!”容棠下意識反駁,可是反駁完卻霎時間明白自己為何會這般麵紅耳赤。
這實在……太像情書了救命。
容棠在現代的身體跟現在這具殼子長相有七八分相似,身高也比現在要高上些許。
那兩三分不同也不過是因為他在現代身體健康,沒有如今這樣病氣纏身的蒼白。
這就注定了他不僅不缺人追,還有很多人追。
念書時候容棠也收過幾封情書,可有些句子,用白話文寫出來跟文言文寫出來,收信人看到確實是不一樣的。
看白話文的時候,容棠隻能一邊感念對方心意,一邊想辦法禮貌地拒絕人家。
可是看文言文,平白紙墨就多了幾分韻味不說,他還習慣性地一邊閱讀一邊翻譯,等到全部看完,腦子裡沒有其他任何想法,隻剩下一個:他太會了。
【有沒有可能,你跟彆人隻是同學,現在給你寫信的這個人卻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係統涼涼補充,【而且你上輩子燒密函的時候也不是這個表情。】
容棠頹喪地捂住臉:“彆說了……”
他臉熱得能煎雞蛋了快……
他很納悶啊,大反派到底怎麼這麼心平氣和地就接受了“妻子”這個人設,還能把“娶我”說的這樣心安理得的啊!?
容棠光是看到都覺得害羞。
要不是雙壽之前跟他說過京中發生的事,要不是他看過原文又在書裡活過兩輩子,他真的要以為宿懷璟這些天就真的天天跟個望夫石似的在永安巷等著他了啊!
還家鄉味道,欺負我‘不知道’你祖籍皇城就玩兒我是吧?
容棠深覺挫敗,有一種明明跟大反派都站一個戰線了,卻還是玩不過他的即視感。
容棠跟個戰敗的土撥鼠一樣癱在椅子裡,盯著那三張紙,雙眼一會兒失神,一會兒羞赧。
係統觀察了半天,催促:【宿主,回信呀。】
“你去休眠!”容棠道。
【嘖……棠棠氣急敗壞了。】
他家係統成了精,說完這話立馬下線,容棠想罵都罵不到。
容棠展開信紙,毛筆拿在手裡半天,沒寫出一個字,趕在墨汁滴落之前重新放進硯台裡舔了舔筆。
[懷璟吾——]
他寫了三個字又卡住,沮喪地將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懷璟,展信佳。
承君尺素,不勝欣喜。
……]
剛開始落筆的時候容棠還有些無措,寫著寫著竟也順暢了起來,不知不覺間收筆他發現自己竟寫了三頁半。
不僅將宿懷璟信中說的每一條都回複了,還另外跟他說了陀蘭寺上種的杏花很是好看,名滿天下的慧緬法師居然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今日誆容崢替他買了兩方上好的煙墨,王妃很喜歡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
容棠寫完將信又過了一遍,那種害羞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愉悅。
今天剛發現宿懷璟特彆懂自己,便互相寫了一封書信告知近日的生活。
這不像情書了,倒像是知己。
他活了四輩子,第一次這般輕鬆地結交知己。
容棠等墨乾透了才疊起來塞進信封,火漆封口,然後拿了出門準備喚雙壽。
此時已暮色沉沉,院中昏黃,容棠抬眼,突然發現牆角竟也開出一朵黃白色的山茶花。
他覺得驚喜,彎腰看了看,想也沒想地將其折了下來用清水泡著養在案頭,思考一瞬,又將信拆開,在末尾添了一句。
[我院中也開了一朵山茶花,不過是黃白色的,我很喜歡,已經摘了下來,明天便賞它跟我一起看話本。]
筆尖停了停,容棠沒按耐得住,抬手在這句話最後畫了兩個波浪線和一個v字。
他不知道宿懷璟能不能看懂,反正他看懂了。
做完這一切,容棠重新上火漆,將信封交給了雙壽。
雙壽一拿到就笑:“宿公子還說讓我明天上午再去一趟取信來著,這下好了,一邊送信一邊取信。”
容棠稍顯訝異:“他讓你明天還去?”
“嗯!”雙壽點頭,“宿公子說少爺是個閒不住的性子,被關在家中恐要悶壞了,他說要每日給您寫一封信,與您說說話。”
容棠張了張嘴巴,好半晌才愣愣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等雙壽走後,係統從休眠中醒來,看見他模樣,本能地就問:【宿主,你為什麼在笑?】
容棠抬手壓了壓唇角,凶巴巴的:“你不準說話。”
【……?】
當晚睡覺的時候容棠沒再做噩夢,第二天上午在王妃那幫忙,他一直心不在焉,頻頻下意識往外麵看,又放錯一對東珠耳環之後,被王秀玉趕出了庫房:“走走走,淨添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