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向來是不過問宿懷璟有什麼謀劃的。
他要替盛承鳴做到哪一步,他與長公主商量了什麼事,他在暗處布下了多少網,又準備在什麼時候收網……
容棠一概不問,他對宿懷璟有相當純粹且天然的信任。
係統有的時候看不過去,跺腳氣道:【你前兩輩子從來不這樣!】
容棠便義正言辭地回複:“你們選的那個男主,有讓我這麼信任的資本嗎?”
係統立時就卡殼,氣得一團光環在空間裡轉好久,跑到容棠頭頂撒野,卻又實在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他。
沒有,盛承厲不配。
對他多忠心、多交於後背的人,也有可能反過來被他一口吞噬。
那才是一條毒蛇,原文中關於宿懷璟的描述應當全部轉移到他身上才合適。
而宿懷璟……
小係統絞儘腦汁想了好幾天,始終沒想到什麼更適合形容這位大反派的動物。
像孔雀,會在棠棠麵前開屏。
像兔子,會撒嬌會賣乖。
像狼犬,會布置陷阱,也會捕捉獵物。
……
他什麼都像,以至於找不到最貼切的形容。
直到某天閒來無事,容棠提起筆墨,在黃褐色的畫紙上畫了一幅猛虎歸山的圖。
係統靈光乍現,終於想明白宿懷璟像什麼了。
他像一隻虎,在光天化日之下蟄伏,在寂靜無人之處捕食。
他的所作所為全都不遮掩,甚至稱得上明目張膽。可上至仁壽帝,下至文武百官,偏偏沒有一個懷疑他的。
誰會懷疑一隻坦蕩又優容的猛虎呢?
毒蛇與猛虎,各自在叢林間圈起地盤,互相爭奪,直到碰麵的那一瞬間,才能評判出誰勝誰負。
而前兩世無一例外的,宿懷璟都贏了。
——然後世界湮滅。
係統窩在空間裡,它是數據造物,本不該覺得疲倦,可這一方天地中,不知道是為了模擬人性感官,還是它有高於其他係統的權限與能力,它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人。
會感到困倦,會體會傷感,會喜悅也會失落,會悵然也會憤怒。
它不太理解,這究竟是跟宿主待久了被傳染了,還是它本身就具備這些能力。
可它一個隻會下發任務的係統,擁有這些情感又有什麼用呢?
係統想不明白,跟主腦的連接通道也被關閉,宿主更不會知道它身上出現這些征兆的原因是為什麼。
四年時間走掉小半,他們隻剩下最後兩三年的光景,被這些虛無的問題困住多少有點虧。
所以係統也沒問,安安心心地陪著容棠一日一日當他的米蟲,一天一天感受自己的困倦。
從寧宣王府回永安巷,天色已漸晚,容棠步出棠華院,看了一眼園子深處女眷們的居所,到底沒放下心,轉過身問了一句宿懷璟:“你有辦法讓祖
母初一去寺廟祈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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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微微一頓,旋即意識過來:“你什麼時候到的池塘?”
宿懷璟也不瞞,笑著說:“你說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
容棠麵色微變,心下浮上來一層淺淡的緊張,想解釋那不過是為了勸慰容瑩,隨便找出來的借口。
可這種話單獨拎出來講,多少有些奇怪。
所以他一時沒開口,小心地偷瞄宿懷璟的神色,怕他又為此感到不悅。
宿懷璟卻笑著攥住他手腕,沿著小路往府門走:“我不生氣。”
容棠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宿懷璟失笑:“我又不像棠棠,那麼小氣。”
容棠:“?”
他憋悶一瞬,沒好氣地問:“倒打一耙你好意思嗎?”
宿懷璟點點頭:“挺好意思的。”
“……”
容棠拿他徹底是沒辦法,一股腦往前走,不想看他,可手被人抓著,到底也走不快,始終停留在宿懷璟身前身後兩三步的距離裡打著轉。
宿懷璟說:“我不生氣是因為我知道棠棠那是為了讓堂姐放心,所以先自貶了一下。你既答應了我要再努努力,要讓我不那麼早陪葬,又怎麼會日日惦記著自己遲早要死掉呢?”
晚風拂過流雲與樹梢,宿懷璟聲線慵懶,輕輕慢慢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幾乎沒有一點攻擊性。
容棠卻霎時慢了腳步,沒再任性。
宿懷璟跟上來,維持一個同頻的速度往前行走,他說:“既然棠棠想要替她謀一個前路,我自沒有不幫襯的道理。但最後會實施成什麼樣,則要看她自己的能力,棠棠能理解嗎?”
容棠還沒從宿懷璟剛剛那句輕飄飄的“陪葬”中徹底回過神來,聞言稍稍思索了一下,點頭:“我明白。”
他隻是告訴了容瑩可以算計端懿和佛祖,但這種小計謀要維係在什麼範圍內,把握什麼度,全都要靠她自己掌控,容棠不可能事無巨細地替她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