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懷璟無言半晌,低下頭跟坐在木板上碰瓷的小孩對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就在容棠以為他可能要把人趕出去的時候,宿懷璟低聲開口,莫名威壓:“衣服從哪扒下來的?”
容棠:“?”
小孩:“?”
小孩微微一愣,眼睛眨了眨,漆黑的珠子就蒙起一層水霧,像是隨時就要哭出來一般,有意無意地將視線轉向容棠。
被看的人微微愣了幾秒,心下微顫,不忍心地移開視線。
身側卻傳來一聲嗤笑,宿懷璟抬起腳,鞋尖挑起那小孩衣角,冷聲道:“沒用,衣服哪兒扒下來的?大虞律令,凡偷竊者,杖一百。”
容棠:“……”
係統冷諷:【你家小郎君這是要坐實黑心的叔叔是吧?】
誰家法律規定偷一件衣服要打掉三條命啊?
盛緒炎像那種會嚴格定法的統治者嗎?
容棠心下不忍,默默歎了口氣。
地上那小孩衣服被帶著往上,本就穿的奇奇怪怪的衣領勒住脖子,不受控製地揚起脖子,一臉見了活閻王的表情看著宿懷璟,小臉煞白。
“我……我沒有偷衣服嗚嗚嗚。”小孩一開始聲音很小,緊接著就哭了出來,哇哇大哭地那種:“叔叔冤枉人,我沒有偷衣服,不…不要被打棍棍嗚嗚嗚哇!”
宿懷璟一僵,小孩哭得特彆真情實感,淚珠真的滾了下來。
容棠看不過去,彎腰拍了下宿懷璟的腿,抓住那小孩胳膊,拉到自己跟前,替他擦了擦快要糊住臉的眼淚,又幫他重新整了一下穿得歪七扭八的衣服。
很神奇,宿懷璟隻說過大綏小太子跟他是親人,具體什麼關係並沒有告知,容棠也沒有見過他一麵,甚至現在這個身形靈活得跟猴子一樣跳上他車碰瓷的小屁孩,跟宿懷璟站在一起對比簡直兩模兩樣,可容棠就是確定他是大綏的太子,也是宿懷璟的小侄子。
“挺不科學的。”他順口跟係統吐槽。
係統嗬了一聲:【哪裡不科學?這倆站一起都能泡一鍋西湖龍井,你告訴我哪裡不科學?】
“……”容棠沒了聲兒。
確實,真挺茶的,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下一秒容棠替他理好了衣服,小孩哭聲停了下來,隻剩小聲小聲地抽噎,望向容棠的眼睛裡都冒著光,開口就脆生生地說:“謝謝哥哥。”
剛被他說是冤枉人壞叔叔的宿懷璟:“……?”
小孩坐在容棠邊上,捏住他衣袖,小小聲問:“哥哥真好,哥哥家裡缺書童嗎,哥哥能不能帶我回家?”
係統驀地一下樂了:【哦豁!撬牆角來了!】
容棠稍顯無奈,身邊那人臉色黑得能涮鍋,他幾乎能聽見宿懷璟手指關節“哢噠哢噠”的響聲。
他轉過頭,向宿懷璟遞過去一個眼神,後者微微收斂,深呼吸了一口氣,將人拉到了自己邊上,壓著脾氣繼續問他:“衣服哪裡扒
的,
給人家還回去,
誰教的你這麼小年紀偷人衣服?”
小孩嘴一癟,又要哭。
宿懷璟凶他:“不準哭。”
【哦呦呦~加了輩的人底氣就是足哦,大反派什麼時候敢這麼硬氣跟你說話呀?】係統看戲看得超級無敵快樂。
容棠沉默,容棠失語,容棠隔空伸了伸手,很想摻和。
【彆動。】係統製止他:【教育孩子呢,總打岔怎麼教育得好?】
容棠:“……”
他撇過頭,說服自己不要做孩子成長道路上的絆腳石,也不要打擾他們叔侄相遇的溫情時刻。
一轉耳卻聽見小朋友再一次哇哇大哭,哭得快要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哭一邊委屈控訴:“說了不是偷的不是偷的!!!我拿金子跟人家換的,你怎麼一直冤枉人哇嗚嗚嗚哇哇哇哇!”
宿懷璟一愣,手下意識鬆開,沒抓住人,小孩往旁邊一竄,抱住容棠的腰,頭埋在他肚子上就開始哭,可憐得好像受了全天下最大的委屈。
就連係統都看沉默了一瞬,默默來了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但緊接著它又反應過來:【這也不對啊,這小太子又沒跟大反派一起生活過,怎麼把他那一套學了個十成十?基因裡帶的?】
容棠不知道,容棠給他哭得心都快化了,看宿懷璟一眼,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反派這時候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手指懸在空中,想要碰碰小朋友,又怕引起他逆反,糾結好半天,收了回去,嘴唇微抿了抿,緊張的情緒溢於言表。
容棠:“……”
他拍了拍小朋友的背,再一次把人哄得不哭了,然後將小臉蛋掰過來,對著宿懷璟,睨他一眼:“道歉。”
宿懷璟這輩子除了容棠,大概就沒跟誰服過軟。
可小孩眼淚兮兮地看著自己,穿著一身大虞民間小朋友打著補丁的衣服,臉蛋上紅彤彤灰撲撲一塊一塊,可憐得要命……
大反派喉頭一軟,輕聲道歉:“對不起。”
“哼!”小孩一扭頭,又轉向了容棠,緊緊扒著他衣服,看也不看宿懷璟一眼。
宿懷璟:“……”
該怎麼說?
光他來路不明滿嘴謊言,身手不凡跳上馬車,就全都是令人憂慮的疑點,可大反派一下都凶不下去。
也不是先入為主冤枉人,隻是害怕自己家的小朋友在外麵待了十來年,沒有人好好教,學壞了而已。
但是一見麵就惹人哭得停不下來……
他好像真的是黑心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