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就沒有人給過容棠任何提示。
宿懷璟能猜到前世今生,是因為容棠跟他說過‘夢境’。
柯鴻雪能有所預料,是因為他做過似是而非的夢,又與容棠過分熟稔,仿佛早就相識。
唯有容棠,從頭到尾都好像被蒙在了一張大鼓裡。
不見天日,不知因果,所有的信息都由係統告知。而如今就連係統,卻也是被誆騙的一員。
以前的所有真實一瞬間似乎都被顛覆了,他不得不去猜測最離譜的可能。
慧緬看著他,溫聲發問:“施主的想法是什麼呢?”
容棠直視他的眼睛,看見一潭古井無波的深水,看不見底,也摸不到邊緣,可如今好像除了他,容棠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說自己的猜想。
——宿懷璟也不行,那無疑是讓他過多擔心。
容棠噤聲片刻,院子裡風聲吹過樹梢,四時快要入夏。
他低聲說:“我在想,我究竟是誰?”
是一個在現實世界中摔下樓梯死亡,而後異世穿行三生的任務者,還是這個世界本就存在的癡傻世子?
又或者,這兩個都是,又都不全是?
容棠說:“世界應該有它的規則,但如今好像全都亂套了。”
先是秦鵬煊憑借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找到宿懷璟,然後是柯鴻雪問他夢中的那一場大雪。
容棠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做過這些光怪陸離的夢,但這原本一個也不該發生。
遑論盛承厲身上發生的那些……
柯鴻雪的疑惑並非空穴來風,盛承厲確實長變了許多。
容棠與他相處過兩輩子,除非自己不願意回憶,否則就算閉上眼也能描摹出他的長相。
烏篷船內一小段的水程,他與盛承厲對視許久,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出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那不是慶正十一年四月的男主。
如果真的要說,那是十一年末、十二年初的模樣。
少年人生長迅速,但如果一夜的功夫,麵相驟然飛逝一年,任誰都會覺得有妖孽,這才是盛承厲整整三月閉門不出的原因。
他不是因為獨眼不敢麵對眾人,他隻是需要一個過渡的時間,好讓天下——最重要的是皇帝,自然而然接受他有所成長,麵相變得更加成熟這一個事實。
那顆挖下來的眼球從一開始就變成了死物,盛承厲之所以如今看上去沒有半分損傷,是因為這具軀體本身……就不該是這個時代的他應有的。
若想要驗證這一點也很簡單,隻需再找一個刺客挑開他衣襟,看年前曾劃破的那道傷口如今是否還在他身上即可。
但結論多半如此,容棠不願意讓宿懷璟的人一再冒險。
至於他想知道的問題:那究竟是第一世的盛承厲還是第二世的?
這世上除了盛承厲本人,再沒有其他人能告訴容棠答案。
故事的
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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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子’不在其位,秩序亟待修正,這才拉他進來保護男主。
然而這秩序隻是需要“修正”,不是“建立”。
那這幾乎快要全麵崩盤又莫名融合的世界算什麼?
世界本身應該有的秩序呢?不同時間流速中各不相乾的世界怎麼會有多處重合?
慧緬問他的那四個問題,如果要找一個概括的話,最後都會變成:容棠是誰?
他是誰,為什麼是他進來做任務?
在容棠認定所謂的‘天道’過分偏愛,所謂的‘男主’德不配位,他與盛承厲之間彼此相克情況下,容棠究竟是誰?
若是再往前細想,為什麼每次他死亡之後,都會進入一片全麵黑暗的空間,世界線流速被加快,由主腦告知他所謂結局;而非它一個異世魂靈適應這個世界的流速,慢慢見證真正的結局?
為什麼是世界遷就他,而不是他順應世界?
甚至一旦開始起疑,有了猜測的方向,好多東西便能套進這個猜測模塊內了。
錨點穿越和上帝視角,應該是一個穿越進宮廷成長文中的任務者應有的金手指嗎?
而它們甚至沒有次數限製。
容棠在現代看過不少,哪怕是修仙文裡,這種世界內的穿越,也該有符咒陣法作為媒介。
一本權謀成長文裡,怎麼會將這些作為金手指給到任務者?完全背離了世界觀的設定。
但如果……那是他本來就擁有的呢?
容棠思緒混亂極了,一麵覺得這些猜測個個都是無稽之談,一麵又覺得,若要符合邏輯,好像隻能作此解釋。
——除非這個世界真的從頭到尾毫無邏輯可言。
碧綠的茶葉在杯盞中沉浮,波紋不止,茶香滿屋。
他看著慧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他:“我是容棠嗎?”
慧緬輕笑著回答:“施主自然是施主。”
容棠又問:“那我是天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