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三春被正麵暴擊,差點就要掏出槍了,卻聽見前邊的宿遠西從善如流地接下了話。
“莫非你也迷路了?那你是從哪裡來的?”
擴散的墨色忽地停下。
少女勾起唇角,眉眼彎彎,似好奇地詢問。
“從哪裡來的?要去哪?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們說說嗎?”
眨了眨眼,她怡然自得地自我介紹:“忘記說了,我是宿遠西,是聯盟一校的新生,本來要去培訓的,但中途星艦失事了就掉到附近了,正打算去找基地,你呢?”
人生三大問。
我是誰,從哪來,往哪去。
男子...不對,應該稱作汙染種,它直直地看向宿遠西,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索。
瞳孔深處,倒映出璀璨奪目的金色。
汙染種是毫無理智可言的。
可這會兒,它卻像是一個人類,一個真的迷路了、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的旅行者。
汙染種的異變形態多種多樣,但還維持著人形的少之又少。
它認為自己還是個人類,殘存著岌岌可危的理智,那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汙染種,更像是潛意識的自欺欺人。
一旦被人識破,被人攻擊,它的本能就會立即被喚起。
“是想不起來嗎?”
女孩的聲音很冷淡,可語調是往下壓的,帶著不易察覺的失望。
想、想起來什麼?
名字,名字,家,家在哪,哪裡,從哪裡來的。
那不應存在的理智晃顫,它神色痛苦,抬起手捂住腦袋,混沌的大腦像是無數毛線團打結,本能叫囂著吃掉眼前的人類,可另一種本能又壓製住了衝動。
一種高漲飽滿的酸澀情緒充斥在內心。
恍惚中,它聽到猶從天邊而來的女聲。
“我猜你是從奧卡斯塔來的,對嗎?”
奧卡斯托?
...不對,他是從天之城...多諾萬...是什麼?
宿遠西從他翕動的嘴唇判斷出來名字。
“多諾萬,天空之城?”
兩百年前就被寄生種消滅的城市,就算它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宿遠西眼睛也沒眨,繼續拋出:“我聞到了海水味...也許這附近會有海。”
她循循善誘,仗著寄生種還在混亂,儘可能地避免會觸發本能的詞語,將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一一拋出來。
雖然對方不是人類,說話都是斷斷續續、顛三倒四,還總是不出聲,但信息不在多在精,整合起來就行了。
後邊的冉三春目瞪口呆,已經陷入了自我懷疑。
槍...還要拿著嗎?
不是她說,這隻寄生種看起來好像已經...呃,有問必答,事事順應,完全順從了宿遠西。
可她稍微放鬆一下手,就感受到宿遠西瞥來的視線,直接被抓包了。
本來就不堅定的心又顫抖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寄生種,好像人類,太像人類了,如果不是先前的瞳孔變化,她肯定會覺得對方最多就是個精神病患者。
如果汙染種都是這樣的話,好像也不是很危險?
而且,它一直在說想回家...好可憐,一直站在這裡的話,說不定沒殺過人,就一定要殺了它嗎?
其實不理會也行吧,說不定汙染種跟人類能共存呢?它本來就是人類啊!
可這樣的話,人類和汙染種的界限就變得很淡,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彆。
冉三春猛地回過神,布料緊緊貼住滲出冷汗的後背,風一吹,起了雞皮疙瘩。
後怕的情緒湧了上來。
她握緊槍柄,默默地垂下了眼。
沒過多久,宿遠西結束了對話。
寄生種的眼球在瘋狂轉動,臉麵不斷抽搐,它盯著宿遠西,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可不一會兒,它又捂住頭,痛苦地嗚咽著。
她知道對方已經到達了極限。
現在,隻剩下一件事沒做了。
“你很想回家,對吧?”
它渾渾噩噩地咕噥了一句:“迷路的話...就回不了家了。”
宿遠西盯著它,笑容淡了下來,眼眸深處無悲無喜。
冉三春看見宿遠西的手勢,知道自己要開|槍了。
距離很近,不會失手的。
她要殺死這個不斷顫抖的汙染種,可它曾經是人類,不對,它已經被汙染了,已經不是人類了!
冉三春顫抖著後退了一步。
扣動板機的那刻,她閉上了眼,心裡默念了一句對不起。
明朗的白日,響起了悶悶的槍聲,與此同時,立於二人麵前的身影倒地。
一隻手撿起了從口袋掉落出來的照片,拂過灰塵,那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宿遠西默默合上,將它放在屍體手中,然後歎氣,有些無奈。
“開槍的時候,閉眼可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