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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宿遠西安然入睡時, 冉三春失眠了。
她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好半會兒,明明身上蓋著是日思夜想的鬆軟棉被, 再也不用擔心半夜有變異體襲擊,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膽地害怕自己被汙染了,這對於一個風餐露宿好幾日的她來說, 不亞於天堂, 可她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
她隻覺得自己腦海裡的想法亂糟糟的,不一會兒在想軍校什麼時候才會聯係到她們,不一會兒又在想宿遠西失憶那件事。
女孩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不知為何,自來到了這,內心深處就一直冒出不安的感覺。
河寅對她很好,給她和宿遠西都安排好了食宿,按理來說, 她對河寅應該是充滿感激之情的。
但感激歸感激, 心裡總是毛毛的。
跟同學的相聚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他們都說安心等待軍校過來接應就行, 但...真的如此嗎?
如果軍校沒聯絡到這邊怎麼辦?她們要一輩子呆在這裡嗎?
這樣想著,一股莫名的恐慌就湧上了心頭。
如果不是宵禁,她都想起床直接去找宿遠西了,起碼呆在對方身邊會覺得安心。
冉三春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 猛地閉上眼睛。
決定了!明天一大早就去找宿遠西!
如果對方真的失憶的話,那她更應該陪對方, 要是沒失憶,那宿遠西也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反正,宿遠西暗示她做什麼, 她就做什麼!指哪打哪!
一大早,她就收拾好自己。
心心念念著目的地的她一個不察覺,轉彎撞倒了一個小女孩。
對方狼狽地跌倒在地,黑色鬥篷被染上汙漬,冉三春嚇了一跳,急忙走過去想要將對方扶起來,可剛一走近,她的臉色就變了,神色一下嚴肅了起來。
這小孩怎麼受傷那麼嚴重!?
小女孩左臂空空如也,可不知為何,傷口處並未處理好,像是被野獸用利齒撕裂開來,血肉模糊,血液都染到了黑袍上,隻是顏色深,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冉三春一邊伸出手想要扶起小女孩,一邊皺眉詢問:“你左臂是怎麼一回事?”
專注在傷口處的她並沒發現小女孩臉上的恐慌。
指尖快觸碰到小女孩時,前邊忽然傳來短促的斥喝聲。
“彆碰她!”
冉三春動作一頓,抬頭便見到一個身影匆匆而來,黑袍衣角翻飛。
女子麵色不虞,飛快地趕上來,走到了小女孩麵前。
她第一時間就將黑袍整理好,把小女孩缺失的左臂遮住,好似沒看到她的傷口處還在流血。
“傷到哪裡嗎?”
小女孩搖搖頭,“沒、沒有。”
她就這女人的手站了起來,還低頭拍了拍灰塵,小心地看了一眼冉三春後,觸及對方的視線,又飛快低頭,避開視線。
冉三春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她不至於老眼昏花到能看錯傷勢的地步吧?那麼嚴重的傷口,先不說痛不痛,再不處理肯定會被感染,這邊的醫院明明有治療艙,醫療設施也齊全,怎麼這個姐姐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妹妹也是,跟打了止痛針一樣。
可她現在去的方向就是醫院,這一對姐妹來的方向卻是相反的。
顧及一人的表現,她在內心是猶豫了幾秒,但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
“我剛剛看到她的傷口還沒處理,沒關係嗎?”
對方本在整理衣衫的手瞬間停住,背對著冉三春的臉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小女孩眼睛微微睜大,有些怯生生地抓住了麵前人的手指,小聲問:“姐姐,怎麼辦?”
姐姐摸了摸她後腦勺,搖頭表示沒事,安撫住小女孩後,她站起轉過身,看向了冉三春。
“沒事,我已經給她打了止痛針和應急處理了,隻是傷勢比較嚴重,看起來有點誇張。”
這個解釋聽起來也合理,畢竟每座城鎮的運轉方式不同,說不定這裡還沒有實現基礎醫療全覆蓋呢。
冉三春雖然覺得哪裡不對,但還是沒有去深究一番。
畢竟她初來乍到,人家是原住民,總不能她一上來就指導對方該怎麼做吧?
努力忽略掉心裡的狐疑,她尷尬地咬了咬下唇,蹲下身子看著小女孩,道歉:“實在是對不起,怪我剛剛走太快,沒有注意到路,撞倒了你。”
小女孩顯然是沒想到冉三春會對著自己說,眼睛一下就瞪圓了。
她原本還躲在姐姐身後,眨了眨眼,探出頭,露出笑容。
“沒事,我原諒你了!”
小孩子的稚聲稚氣治愈了冉三春,她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姐姐見狀,皺起了眉頭,直接拽走了小女孩,看起來根本不想和冉三春多交流一句話。
...
真的很奇怪。
冉三春呆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拍了拍臉。
算了,還是先去找宿遠西吧。
等到了醫院,一打開門,她就見到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站立在窗前。
冉三春清了清嗓子,開口喊道:“西...21號!”
宿遠西早就聽到了對方的腳步聲,她不冷不淡地轉頭,看了冉三春一眼,又轉回頭,繼續看窗外。
冉三春摸了摸鼻子,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
她這會兒才發現宿遠西先前的表現根本不算冷漠,相反,細細一想,竟然還能品出幾絲溫柔。
冉三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撿這兩天的事來聊,叨叨完那幾個軍校生,她又聊到了剛剛的事情,將來龍去脈都說清後,她摸了摸鼻子,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說了已經處理,可我當時看著真的不像是處理過了,還血淋淋一片呢,血都還在嘩啦啦地流。”
冉三春故意誇大了點,還給宿遠西比劃了一下,一臉鬱悶。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離醫院也不遠啊,為什麼不過來?隻是包紮一下,也不費事吧?”
宿遠西眼神微微閃動。
這裡雖然是地下城,可資源並不算匱乏,至少在明麵上,它的設施是相當齊全,這就顯得那對姐妹身上的疑點重重了。
冉三春見自己絞儘腦汁,還是沒讓對方開口,難免有些沮喪。
她拉過床邊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
不多時,腳步聲回蕩在走廊間。
門被打開,河寅出現在了一人麵前。
河寅見到冉三春,也不覺得驚訝,隻是微微一笑。
“那麼早就過來探望朋友啊,關係真好。”
冉三春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期期艾艾地喊:“河姐,早上好。”
河寅自如地點了點頭:“吃過早餐沒?”
冉三春點了點頭,還彆說,這座列車點給她們的待遇還不錯,一人一間房,吃喝不愁,衣食無憂。
河寅轉頭看向宿遠西,又重複了一遍問話,表現得像是隔壁熱心的長輩。
宿遠西根本不回答。
自河寅走進來,她就轉過了身、背靠牆壁,冷冷地看著河寅,彆說是回答了,恐怕對方任何一個異常的舉動,都會讓她內心警鈴大響。
河寅內心失笑了一聲。
野獸從不會背對著敵人,這一點,在對方身上表現得淋漓儘致。
她臉上笑容不變,似是而非地提起了昨晚。
“昨晚宵禁,你們能習慣嗎?”
冉三春:“還好,我晚上也很少出去,所以對我來說沒什麼感覺。”
尤其是這兩年,為了考上聯盟第一軍校,她幾乎沒有娛樂時間,整天泡在訓練室和全息艙內,被練得死去活來,這也是她為什麼可以一邊崩潰一邊和變異體互毆的原因,隻能說...肌肉記憶,很強大。
想到這,冉三春不由得抹了把辛酸淚,還以為踏上星艦是美好生活的第一步,沒想到是地獄第一步!
而宿遠西,直接對上了河寅的眼睛,毫不閃躲。
她知道對方已經查到了。
停屍間的動靜太大了,再加上天台的意外,隻要不傻,肯定會聯想到她。
她冷笑,挑釁:“也就那樣吧。”
一人心知肚明她根本不是在回答習不習慣,而是在暗指昨晚發生的事情。
女孩的眉眼滿是冷漠,眼裡卻儘是反骨,桀驁不馴。
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乖順這兩個字並不在她的字典裡。
21號...
河寅心裡感歎,這個稱號,的確很適合這個女孩。
當她踏進停屍間,看到一地的慘狀,就知道自己沒有選錯人。
這樣的女孩不應該有自己的名字,她更適合當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藏在暗處的利刃,懸掛在眾人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眼裡倒映著冷冽的眉眼,河寅輕笑著,意味深長:“看來你們都很習慣,那我就放心了。”
冉三春忽然哆嗦了一下。
她搓了搓手臂,也有些奇怪自己剛剛的反應。
搖了搖頭,冉三春問:“河姐,軍校那邊還沒有任何信息嗎?”
河寅搖了搖頭,有些抱歉:“你也知道,這邊的汙染因子指數很高,所以這邊站點的信號也是斷斷續續的,時好時不好,而且我們這邊也無法跟軍校直接對接上,隻能通過奧卡斯塔主城轉接,我跟你保證,隻要一有聯絡,我就立刻通知你們。”
冉三春張了張口,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她不死心地又問:“那、那可以轉接到個人通訊嗎?”
對方滿臉歉意,再三保證,自己這邊會儘快聯絡到軍校那邊的。
事已至此,冉三春還能怎麼辦?本來就是被救的,對方還禮待自己,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她揉搓了兩下臉,努力讓自己平定下來,嘿嘿一笑。
“沒事沒事,就當作是假期旅行了。”
河寅眼神溫柔,聲音也輕柔,如清風徐徐掠過湖麵,讓人不由得傾聽入迷。
“能這樣想也不錯,正好,我過來是想邀請你們參觀列車站點的標誌性建築,也就是支撐我們整個列車點運行的能源陣點。”
她雙手合攏,擺在腹部前,卷發披落在後背,如蜜糖一般的雙眸滿是肅靜,如同聖潔威武的天使長。
“我知道你們一定很奇怪我們為何還要在地下穿著黑袍,到了那裡,你們的困惑就會有答案。”
冉三春臉紅了。
不是因為害羞,純屬是尷尬的。
她想要解釋自己真的沒有任何偏見,但...正如對方所說,這個疑惑總是會冒出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