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自從修複好送回來後,張側妃還隻是收在匣子裡。
直到前幾日,無論是前院還是後院,都在傳二郡王不知怎麼忽然得了王爺的寵信,似是十分倚重。連帶著去楊側妃院子的時候也多了,蘭馨郡主的未婚夫,也被王爺委以重任。
而慕柯明出府辦的事,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張側妃終於著急了,劉嬤嬤勸說了幾次,她把慕明珠十一歲時那張畫像取出來,掛在了房中。放出風聲去說自己身子不好,特意未施脂粉,做出憔悴的神色。
慕靖淵才走到了廊廡下,便聽到了房中有隱隱的抽泣聲。
他製止了丫鬟們想要通報的動作,也沒帶隨從,自己走了進去。
隻見張側妃對著牆上的畫像默默垂淚,壓抑著抽噎的模樣,甚是惹人憐惜。
慕靖淵放輕了腳步,並沒有打擾她。他跨過門檻後,終於看清了畫像上的人。竟是他請人幫珠兒畫的畫像,珠兒頭上戴的東珠發簪,正是他送給珠兒的生辰禮物。
畫像上的珠兒嬌俏又乖巧,是自己曾向她發誓,要嗬護一生的掌上明珠——他把珠兒從她身邊帶走,卻沒有保護好珠兒。
慕靖淵的心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捏扁搓圓,絞著疼了起來。
而此時,張側妃“恰巧”轉過頭來,看到負手而立的慕靖淵,連忙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痕,就要起身給他行禮。
她眼角沁出的淚滴原本將墜未墜,卻因她的動作,順著臉頰滑落。砸到了衣襟上,留下淺淺的水痕。
慕靖淵看著悲傷的張側妃,終是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
那滴淚也像是砸到了他的心上,硬邦邦的發出聲響。他感覺自己整顆心都是冰冷的,或許把珠兒帶回來是個錯誤的決定。
哪怕是珠兒已經從他身邊離開了七年,他們卻還是在利用珠兒——
他淡淡的道:“你身子不好,不宜過度悲傷。”
張側妃忙感激的應了一聲,用帕子拭乾了臉上的淚痕。“妾身前兩日夢見了珠兒,珠兒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張側妃說著,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夢裡她牽著妾身的衣角,奶聲奶氣的要妾身抱她。”
她一麵說著,一麵不由微微偏過頭看鏡子裡的自己,確實全然是悲傷的神色。
在不知道真相前,三個孩子裡她最疼的就是慕明珠,倒不都是因為雲南王的偏愛,她承認,慕明珠無論是模樣還是性子,本就招人疼。
慕靖淵審視的目光在張側妃身上了停留很久,直到張側妃心裡都覺得有些發毛,他才收回了目光。
“心裡難受,就把珠兒的畫像收起來罷。”慕靖淵嗓音平和溫涼,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張側妃有些發慌,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否讓王爺不快了。
還沒能等她辯解上兩句,忽然聽到外頭傳來慕靖淵身邊小廝的聲音,慕靖淵沒有避著她,直接讓人進來回話。
“王爺,二郡王到了書房,說是有要是向您稟報。”
又是慕柯容!
張側妃站在一旁,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怨恨。明明知道王爺在她這兒,慕柯容竟敢來搗亂。
“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慕靖淵沒有遲疑就要起身離開,張側妃欲言又止的想挽留,懾於他平時的威嚴,並不敢說話,隻得口中道:“妾身恭送王爺。”
見慕靖淵頭也不回的離開,張側妃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深,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前,張側妃轉身回了屋子就要把畫像給摘下來。
還是被劉嬤嬤給攔住了。
然而沒過兩日,慕柯明便被雲南王召回,另派了府中彆的事務給他。
她們也不算白費了努力。
“側妃夢到了小郡主,就讓奴婢把畫像掛了出來。”劉嬤嬤不敢說出真相,隻得替張側妃圓謊。“雖說側妃嘴上不提,可心裡哪裡有不想小郡主的?”
慕柯明這才點了點頭,娘在他們三個裡本就最疼明珠。
可是儘管他的猜測合情合理,他就是還沒找到證據,更彆提找到明珠。他總有種感覺,明珠就在京城中。
他還要再下功夫在京城中找才是。
雲南王書房。
慕靖淵一臉凝重的看著手上的卷宗,慕柯容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雖是麵上波瀾不驚,可心中卻是兩種情緒在交戰——幾乎令人窒息的緊張和狂熱的期盼。
“父王,當初慘死的不是珠兒,這一點幾乎能夠確定了。”見慕靖淵沒出聲,慕柯容終於按捺不住,道:“還算那奶娘吳氏有感恩的心,最後關頭護住了珠兒。”
光憑他的話和證據,隻怕父王是不會相信的。慕柯容也不著急,把自己所搜集的所有線索都放到慕靖淵的書案上。
當慕靖淵去查時,便會發現他說的都是真的,也會更加信任他。
“你查到她在何處了?”慕靖淵忽然抬起頭來,看著麵上恭敬順從的慕柯容,聲音平靜的道。
父王的反應還是有些古怪,不過聽他終於問到了點子上,慕柯容忙順勢道:“兒子無能,還沒找到珠兒妹妹的下落。不過兒子已經在命人排查了,即便妹妹不在雲南,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兒子也會把她找回來!”
不知道還以為慕明珠是他親妹妹——
慕靖淵冷清的眸子仍是沒有慕柯容期待的激動,慕柯明並不灰心。當初雖是見了慕明珠的屍首,父王卻仍是發了瘋一樣,命人幾乎把雲南翻了一遍。
“如此,找珠兒的事,就交給你了。”正在慕柯容的忐忑時,慕靖淵終於開口了。“不惜任何代價,把明珠帶回來。”
聽了他的話,慕柯容忙跪地領命,他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回肚子裡。
“兒子必當不負父王所托。”
慕柯容一直擔心父王不信任他,會把這件事交給慕柯明來辦。畢竟慕柯明前兩日已經被召回府中,稍好些的結局,便是他們兩個一起督辦此事。
萬萬沒想到父王竟把這件事單獨交給了自己!
見慕柯容意氣風發的領命而去,慕靖淵眸光漸漸冷了下來。
“你覺得,慕柯容的話有幾分可信?”
站在一旁的副將趙英,是從入伍後沒多久跟在慕靖淵身邊,也隻忠於他一人。故此趙英如實道:“屬下覺得二郡王的說辭,其中還有些蹊蹺之處。”
趙英知道王爺問的不僅僅是二郡王的誠意,更是整件事的可信程度。
事實上王爺雖是沒表現出來,可從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起,便命人立即去查證這件事。果然當年小郡主的奶娘是帶著自己女兒去的,而奶娘的女兒也沒回來。
據他們所知,二郡王並沒有對小郡主的死太過上心,一直執著於調查此事的反倒是大郡王。若是二郡王是日夜翻看案卷發現了疑點,是不足以讓人信服的。
“可他說得話,都被驗證了。”慕靖淵麵上亦是有幾分恍惚之色,“或許珠兒,真的還活著……”
他摩挲著書案上的那一對玉石鎮紙,整個人的神色也變得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