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
濃重的血腥味兒從產房中傳出,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來,裡麵隻傳來穩婆的聲音,卻未聞寧嬪的痛呼聲。
王皇後仍跪在地上,周鈞禹冷冷的看著她,未發一言。
“皇上,慶和的性子您知道,她雖是驕縱了些,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王皇後心裡愈發沒底,開口求情道:“她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撞寧嬪,其中一定是有誤會。”
“禦花園裡朕是親眼見的,還能有假?你也不必為她開脫——”周鈞禹心中一麵惦記著寧嬪母子,一麵又恨王皇後把慶和公主寵得不像話。
“有緣故就能去撞寧嬪?彆說寧嬪是朕的人,哪怕是個宮女,她一個公主不學端莊嫻雅,通身都是飛揚跋扈的氣焰,你覺得她做的沒錯?”
王皇後的心不斷往下沉。
哪怕她清楚定是寧嬪設計引慶和上鉤,偏生她的時機地點都選得太好了,竟被皇上撞見了……
她有心為慶和公主再辯解幾句,卻見皇上麵色愈發難看。還沒等王皇後想好該怎麼說,忽然聽到產房中一直沒出聲的寧嬪發出一聲痛呼,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周鈞禹忙站了起來,隻見寧嬪身邊的宮女丹桂抹著眼淚走了走來。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道:“穩婆和太醫都說娘娘情形不大好,恐怕、恐怕娘娘和皇嗣隻能保一個!”
周鈞禹一聽便急了,也不顧王皇後說產房血光之地不吉利,撩開簾子便走了進去。
產房中的血腥味道更濃,隻見寧嬪形容憔悴狼狽的躺在床上,雙腿被分開,肚子仍是高高隆起。周鈞禹走近去看時,隻見寧嬪唇瓣沒有一點兒血色,臉色也蒼白得厲害,額上布滿了冷汗。
“皇、皇上……”寧嬪聽到眾人跪地請安的聲音,費勁兒的睜開了眼。“您、您不能進來——”
話還沒說完,寧嬪突然咬緊了嘴唇,把一聲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斷斷續續道:“妾、妾身無事。您、您快出去罷。”
看著她柔弱懂事的樣子,他想起了仍在為女兒一味狡辯的王皇後,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寧嬪麵色蒼白的笑了笑,虛弱的道:“妾身求、求您一件事。妾身沒、沒力氣了,求您、求您保住妾身腹中的孩子。即便、便是妾身死了,也、也沒有遺憾了。也、也不、不辜負您寵愛妾身這些時日。”
“不許胡說!”周鈞禹被她的話勾起了柔腸百結,忙安慰道:“寧嬪,朕等著你平平安安的給朕添個小皇子。”
周鈞禹握著寧嬪的手,轉過頭對跪在地上的穩婆和太醫厲聲道:“若是寧嬪和皇嗣有半分閃失,朕要你們——”
他沒能說完,感覺到寧嬪在拉他的手。在陣痛的間隙,隻見寧嬪搖了搖頭,“生、生死有命,都是妾身的命。皇上切不可遷怒,妾身知道皇上的心意,就、就足夠了。”
“請您出去罷。”寧嬪麵上痛苦之色更甚,咬牙道:“妾身不願您看到這等狼狽模樣。”
說完寧嬪就閉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了大顆的淚珠。
周鈞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心痛的感覺,他依言走了出去,目光冷冷的掃視過眾人。“等到寧嬪平安誕下皇嗣後,朕重重有賞!”
本該是令人歡欣鼓舞的話,在此情此景下卻顯得分外心驚膽寒。如果寧嬪母子有了閃失,他們也沒有好下場——
隔著一道簾子,王皇後把裡頭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心中也不由盼著寧嬪母子平安,否則皇上的雷霆之怒,定然會砸到坤正宮頭上。
各宮落鑰前,阿嬈得到的消息還是寧嬪難產,還沒有生下孩子。
直到第二日阿嬈去太子妃殿中時,得到了消息,寧嬪平安的生下了一個小公主,排行第九。
薑妙和阿嬈也終於都鬆了口氣。
“聽說皇上很高興,當場就給九公主定了封號,洗三時就要宣旨冊封。”重華宮傳來的消息,周鈞禹給九公主選了“慶端”二字,出生起就有封號的公主,這還是頭一份殊榮。
能有這個結果,就說明寧嬪賭贏了。
“慶和公主被罰宮中禁足,事情倒沒有鬨大。”薑妙對阿嬈道:“聽說寧嬪還給慶和公主求情,說不是慶和公主撞的,是她不小心跌倒,剛巧慶和公主就在一旁。”
寧嬪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好,皇上未必願意她真的告狀、把事情鬨得大,讓旁人看皇室的笑話。寧嬪知情識趣,隻會讓皇上對她更憐惜。
“寧嬪娘娘那樣聰慧靈秀的人,就這樣在宮中虛耗青春,真是可惜了。”阿嬈歎了口氣,她想起寧嬪眼中閃著的水光和絕望、執拗,忽然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薑妙微微頷首,輕聲道:“或許真的是我舅舅那次……誤了她的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