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雙方同歸於儘的戰場上收斂遺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我的體力本身也不是很好,中間又經曆過巨變,神思不屬的情況下,更加為這件本就艱難的工作增添了阻力。
但我還是完成了。
靈魂和身體是有某種聯係的,雖然現在的我無法描述,但我還是可以靠著冥冥中的認知,將那些麵目全非、肢體不全的軀體一點一點地、儘可能還原他本來的樣子,再就地掩埋。
……本來還想用更方便的火葬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很抗拒的樣子。
中途還出現過我被各種混雜的氣味熏得眼淚直掉,不得不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挖土……導致那些人高馬大的魂體一陣慌亂,唔,害得我不得不和他們比音量,解釋了好久。
總之過程是曲折的,結果是達成的。
等到最後一個坑睡入了長眠的人,混雜著血跡的紅黑色土壤一層一層地撒上,我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有些刻意的喧鬨散去後,孤曠的原野上隻剩下風嗚嗚吹過的聲音,隻有我能看到的靈魂們一一落在了各自的土壤上,無聲地向此世道彆。
躺在我手心裡的最後一片樹葉慢悠悠地飄落。
落在了土壤中,與步入永眠的骨與血相伴。
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希望在另一個世界,也會有人善待我的家人。
……
“……失算了。”我眼神發虛,喃喃道。
“失算了,”我麵前的魂體咬牙切齒,盯著我鼻孔出氣,“啊?”
“……啊,”我無辜地回望他,然後皺起鼻子,“啊啾。”
是的,我感冒了。
沒準還發燒了。
再重複一遍,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沒有經過忍者體能訓練,也沒經曆過大風大浪、大病大災,吃飽穿暖,爹疼爹愛的平均體質女性而已。
按照原本的預估,我應該是在找到一個落腳點,相對安全的環境才會出現應激和疲憊反撲——但誰讓我認識了這群,比較自來熟的千手呢。
所以在認路不需要自己,警戒也不需要,覓食也不需要,休息的時候還有睡前故事——哪怕這個故事是忍者版的,講的也不睡前,但我還是不自覺地就放鬆了。
於是我毫不意外地,在趕路的中途病倒了。
——糟了啊。
我一邊垂著發沉的腦袋,一邊想:這個時候,有感冒藥嗎?
“感冒藥?什麼感冒藥?”被我問話的半透明魂體一臉的疑惑和理所當然,“這個不是睡一覺就好了麼?”
“您看我這樣是能睡一覺的事情嗎?好的,我了解了,既然藥物條件沒有,就隻能考慮土方子,”我冷靜地將手從額頭上移開,目光在周圍遊移,“當務之急,是找一塊不會撞死人的石頭……”
“找石頭做什麼?”
“撞頭,”我認真道,“偷偷趕在感冒沒察覺之前,把自己撞成笨蛋。”
因為笨蛋是不會感冒的。
說話的功夫,我已經認定了一塊石頭,脫離了行進的方向,往那邊走、走?
“請放我下來,”我盯著離地的雙腳,以及舉在我腋下的兩隻手,“千手蒼介先生。”
“哇,感冒了之後性格變化好大,你是怎麼做到一板一眼還能這麼可愛的?”罪魁禍首完全沒有理會我的低氣壓,“不過,你什麼時候記住我的名字的?我應該和你接觸不多吧?”
“一開始,”肋下被叉著,本就通氣不是很順暢的我這下說話都一卡一卡的,“要報死訊,不能隻有,名字,要記住人,特征,才可以。”
“……”
舉著我的這位年齡不大的千手突然沒了聲音,我半合著眼等了一會,也沒等到他的動作。
我蹬了蹬腿:“不對嗎?”
“很對。”一個更寬、更年長的手接過了我,變動了下位置,將我的腦袋靠在了冰涼的肩上,拍了拍我的後背,“你每個人都記下了?”
“當然,說到,做到,”魂體的溫度對正處於體溫急劇上升的額頭很是友好,我的神思短暫地清明了一瞬,很快被背上有節奏的拍撫掩下:“千手……大智先生?”
好像是那位散去全部身外物,隻留下店鋪裡孩子衣服的那位?
怪不得哄睡覺的手法這麼熟練……
我的眼皮越來越沉。
等等,哄睡覺?
想象一樣現在的樣子,在彆人眼裡,我應該飄在半空的狀態吧?
——絕對會被當成妖怪的!
不行,絕對不行!
“請放我——”猛地打了個激靈的我頓時奮力地試圖撲騰,“我自己可以……”
沒等我說話,就陸續有聲音在安撫我:
“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會讓你暴露啦,小孩子要睡覺才能恢複……”
——我才不是小孩子!
“安心吧,這一帶是千手的活動範圍,我們可熟了。”
——就是因為靠近了我才不安心啊!
“就是,閉著眼睛都能走。”
——可我不行啊!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完全沒有我插話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