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時修為的高漲,莫齊軒的第三次靈根衍化,也即將到來。
這一日,他專門騰出大半天時間,早早就起了床。
天還是暗沉的黑夜,隻依稀透出微薄的曙光。
薑翎站在院中等著和他一起出發,忽然聽到他問:“想看日出嗎?”
難怪今天起得那麼早。她挑起唇角,故作隨意地答應:“行啊。”
莫齊軒於是微微一笑,變出泰阿踩在腳下。
修仙之路漫漫無際,煉氣築基都不過錘煉凡身,隻有金丹方能稱作入門,可以構築玉府,淩空禦劍。
莫齊軒踏入金丹一月有餘,已能飛至數百丈的高空。但要再高些,不僅他禦劍的本領不夠,恐怕肉身也抵擋不住高空罡風的威力。
但幾百丈的距離,已經足夠他們遍覽天司城的全貌。
薑翎站在莫齊軒身前,抬頭望著逐漸變淡的星月,眼底跳躍著黎明的光芒。
以前有很多次,她獨自坐在窗邊,看著天幕由黑轉白,看著金閃閃的太陽升出宮牆。
在十七歲那年,她看了一百四十九次日出。
最後一次是在她死前的那個清晨,天降大雪,日出東牆,朦朧的光影驅散黑暗,卻無法消融徹骨的冰涼。
可從來沒有任何一次,能像現在一樣。
碩大的仙劍拔地而起,穩穩載著兩個人衝向天際,逐漸變強的罡風被阻隔在靈力形成的防護罩外,隻剩下清涼的微風吹拂耳後的秀發。
他們一直飛到千裡高的長空,像鷹鳥一樣展翅翱翔。墨藍色的天空在眼前一點點泛白,重山疊翠於淡光下被勾勒出水墨畫般的線條,水霧升騰縹緲,薄雲繚繞如綢。
終於,在幾縷璀璨的虹光迸發後,金紅如火的光球從山巔顫巍巍地升起,刹那之間,浮翳儘去,浩浩蕩蕩的朝霞從地表一湧而上,仿佛千萬隻飛鳥銜來顏料,一同染遍天際上下。
前塵褪儘,風聲消散,好似連呼吸都已忘記,眼底隻剩身下緩緩浮現的景象。
峰巒高峻,大江東流,翠色綿延百裡不絕,民居間雜其中,湖泊點綴如白玉。
有那麼一瞬間,薑翎好像在急驟的狂風中,聽見了四麵山川發出的歡呼聲。那聲音穿破千裡雲層,穿越數千年的光陰,傳入她的耳畔。
她的胸腔燃起一團烈火,在擂鼓般的心跳中,回應這聲音。
飛劍還在繼續向前。
他們飛啊飛,一直飛到太陽裡,金紅的雲浪將他們湮沒,耀眼的光芒鍍滿全身,穿透骨血灑照在心裡。
薑翎展開雙臂,無聲而笑。太陽越來越大,她也越笑越開心,流泉般的笑聲無所顧忌地傳達至天際,在獵獵風聲中滾入雲海。
在那一刻她忽然產生一種錯覺——
就好像,她不是一個劍靈,而是活生生的人。
黎明的光芒湧遍整片長空。
莫齊軒站在她身後,眼裡倒映著少女的容顏,專注而寧靜。漠然如死水的瞳眸,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蕩開層層漣漪。
……
半個時辰後,他們順利落至半山腰的地麵。
紅梅初綻,落雪寂然。
清風拂麵而來,同時帶著殘冬的凜冽與入春的纏綿,在穿梭之時揚起樹上積雪。細碎的雪花如柳絮般紛紛灑灑,四處飄零,伴隨撲簌落下的梅花無聲共舞。
薑翎深深吸了一口氣,步履輕快踏入林中,如同畫師在山景圖中添了一筆。
她穿著一身明豔的紅衣,踮起腳輕盈地轉了個圈,裙擺搖曳似乍然攪亂一潭春水。
鮮妍的梅花在她身後盛放,映襯著雪白的肌膚更加耀眼。
“這裡很好看,不是嗎?”少女回首詢問,笑語嫣然,左臉露出漂亮的梨渦。
莫齊軒立於樹下,良久,緩緩開口:“是,很好看。”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一陣急促的鼓點聲傳入耳中,仿佛滔滔不絕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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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靈根的衍化較之前還要痛苦百倍。
好在莫齊軒順利捱過來,花了半天時間終於勉強消化體內劇變的靈氣。
走出山洞的時候,他已然麵色蒼白,腳步虛浮,卻還是說:“我還有事要辦,對不起阿翎,不能陪你。”
薑翎訝異道:“你都這樣了,還要去乾什麼?”
莫齊軒:“我不能出來太久,否則莫蕭野會起疑。”
薑翎的眉頭緊緊皺起,但還是說:“你注意身體,有什麼事就通過生死契找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越來越不抗拒生死契的使用。
莫齊軒笑了笑,說:“好。”
等回到灤山鎮後,他先一步回去莫府,薑翎則留在街上閒逛。
今日天氣還算不錯,她四處亂走,碰到喜歡的就順手買下來。
然而,正當她準備打道回府之時,耳畔忽地傳來一道短促的尖叫,轉瞬即逝,仿若錯覺。
薑翎停步四顧,路上行人毫無異色,照常行走。
有人施加結界隔絕了聲音,隻有她這種修為的修士方能聽見。
她不動聲色繼續向前走去,終於在路過一個小巷時,感受到異樣的氣息。
她記得這種感覺,在與那個男人交手時,她曾莫名其妙被定在原地,無法回到劍中,彼時周圍流淌的就是這樣的氣息。
她悄無聲息踏入小巷,屏息收氣的同時將靈體化作隱身狀態,然後飄然飛上房簷。
能被她聽到聲音,就說明那人的修為應該在她之下,所以結界才出現漏洞。
然而,就在她將視線投入其中一間民居的刹那,瞳孔不由得驟然一縮,渾身都變得僵硬冰冷。
她看到在破舊的房間之內,一名男子正被人掐著脖子吊在空中,腹部一道拳頭大的血洞,汨汨地向外湧出鮮血。
而在她對麵,容貌妖嬈的女子周身縈繞著淡淡的藍光,染血的臉上滿是饜足之色。
是靈根,她吸收了那個人的靈根!
半晌,薑翎才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試圖找準時機逃離這裡。
可就在這時,門開了,原本隱藏在暗處的男人走到院中,目光筆直地穿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