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回應得滴水不漏,字字情真意切,若教外人看見,恐怕會以為他們相處得十分愉快。
實際上她並不懼怕這樣的試探,甚至可以說是遊刃有餘。
畢竟前世,她已經在宮裡見過太多這種人,雖然不喜,卻也能應對。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莫齊軒終於歸來。
少年推開虛掩的門,在視線觸及莫蕭野的一瞬,身形略微一僵。但他很快恢複平靜,從容笑道:“少主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
莫蕭野徐徐起身,把玩著扇子,笑得意味深長:“無妨,恰巧路過便前來探望罷了。你雖不在,我卻與薑姑娘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也算不枉此行。”
氣氛陡然焦灼,偏偏兩人都擺著一樣虛偽的笑臉,彼此客套寒暄,然後各自道彆。
等到莫蕭野的身影徹底消失後,莫齊軒的表情漸漸冷下,轉頭看向薑翎,低聲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薑翎說:“他想套我的話,不過你放心吧,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
莫齊軒坐到之前莫蕭野的位置上,把玩著茶杯,笑了一下:“我知道,謝謝你阿翎,你做得很好。”
薑翎見他神色無異,鬆了口氣的同時問道:“不過好奇怪,他突然來找我,不怕打草驚蛇嗎?”
“看來是我受家主重視,讓他坐不住了。”莫齊軒眸光恬淡,說得不緊不慢,“所謂套話不過是附帶而已,來給我一個下馬威才是真的。”
薑翎:“那你打算怎麼辦?”
莫齊軒指尖點著杯壁,頭也不抬地說:“先按原計劃行動吧,他最近動作不少,早晚會找到破綻。”
薑翎沒接話,過了會,她問:“你……沒生氣吧?”
莫齊軒麵無表情:“我為什麼生氣?”
“他……”薑翎剛要說些什麼,餘光驀地瞥見有橘色的影子咻一下竄出,當即叫道:“呀,大老虎回來了!”
大老虎轉頭衝她叫了兩聲,繼續在院子裡亂跑亂跳,日益龐大的身軀仍舊靈活輕巧,令薑翎忍俊不禁。
她回頭問道:“對了,你剛剛是有什麼想說的嗎?”
莫齊軒微微一笑:“沒什麼,你先去玩吧。”
“好。”
薑翎裙擺一轉,步履輕盈地朝著大老虎跑去,一人一貓很快跑出院子。莫齊軒看著她的背影,臉色刷地陰沉下來,仿佛蒙了一層冰霜。
頃刻間,他手中的茶杯發出哢嚓的聲響,化作齏粉散於風中。
他低垂眼眸,語氣陰冷,仿佛一隻鎖定獵物的野獸。
“莫、蕭、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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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按照推測,莫齊軒恢複混沌靈根,也已是迫在眉睫。
為了保證這次分化不出意外,薑翎特地去了一趟藏經閣,想要查閱經書完善最後的配方。
有岑不修在,隻有能煉製出所需的上品丹藥,想必莫齊軒一定能夠成功。
許是莫齊軒向錢算提起過她的緣故,男人見到她的時候顯得分外熱絡,親自帶領她去往相應的書架,還特意詢問她莫齊軒最近的狀況。
薑翎感激他的關心與好意,但人多耳雜,不想透露太多,隻說一切都好,教他不必擔心。
而此時的藏經閣內,莫與善正站在幾排開外的書架後,煩躁地隨手翻閱著書籍。
聽到聲音後,他驀然抬起頭,原本不耐的表情頓時消散,眼裡無可掩飾地流露出驚豔之色。
麵前的少女大概十七八的年紀,容貌昳麗非常,長相和真武朝的人有些不同,肌膚雪白,碧眸如水。聽莫齊軒說,她是真武人與外族的混血,其母曾與李新柔交好,所以投奔至此。
似乎是找到了想要的書,同錢算告彆後,她就朝著樓梯的方向走去,離他也越來越近。
莫與善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眼神一時不知該往哪裡放。
可少女隻是目光淡淡地掃過他,不疾不徐從他身旁路過,端正挺拔的背影宛如雪地中的紅梅。
一直過了很久,莫與善才從方才的心悸中回過神來。
明明隻是個出身貧困的孤女,可有那麼一刻,他竟感到莫名的壓迫感,甚至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
有那樣的容貌和氣度,也難怪莫齊軒會甘願聽從家主驅使,待在莫蕭野手下任他差遣,隻為換來她在莫府的一席之地。
……
送走薑翎後,錢算滿臉都是欣慰。
他是親眼看著莫齊軒長大的,也曾為他過於冷硬的性子發過愁,如今能有這麼一個鐘靈毓秀的姑娘陪在他身邊,真是上天眷顧,再好不過。
眼見夜幕即將落下,他收拾好東西,踏上回家的路。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夜風寒冷刺骨,兩側民居透出暖黃的光影。他裹緊衣服,越走越快,不消多時就走到家門外。
平常的這個時候,屋裡應該傳來熱熱鬨鬨的交談聲,煙囪中也早已升騰起嫋嫋炊煙。但今日的房間格外安靜,錢算循著燈光,疑惑地走進室內。
在那裡沒有他的妻子,更沒有他的女兒,寂寥冰冷的房間裡,站著一個麵熟的男人。
幾乎是在頃刻間,他就想起這個人的身份——大公子的貼身小廝,長舟。
他的喉嚨乾澀到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麵無表情地開口:“錢先生是嗎?大公子有請,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吧,貴夫人和令媛已等候多時。”
錢算苦笑低頭,認命地重重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就這樣跟著他離開。
在走出房門的一刻,他仰頭望著暗沉沉的天空,依稀看到零落的雪花正從蒼穹飄下。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今天的冬天,似乎格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