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說:“那還真是巧啊。”
這時孟蕉也反應過來,在一旁補充道:“而且他悟性高,根骨好,十四歲就修出了劍骨,不過被奸人所害,所以成了現在這樣。”
“好。”女子聲音冷沉,語氣從容,“既然這樣,那我就送他一份見麵禮吧。”
“你,過來。”她說。
莫齊軒收回按在劍柄上的手,沉默地走到她麵前。
女子喑啞的嗓音,空靈而蒼茫地響起:
“泰阿仙劍,聽吾號令。以爾真身,分化為影。劍心所向,即汝所往。”
黑色的兜帽無風自動,在微微揚起的刹那,莫齊軒垂下的眸子,驀然對上一雙金色的瞳孔。
下一刻,他如同陷身黑暗,完全失去意識,唯感體內有股蠻力在橫衝直撞,像猛獸般撕咬他的玉府和識海。
不知過了多久,這陣疼痛漸漸散去,他的元神落在識海中,麵前是黑色的鴻蒙劍心,而劍心中央,則赫然出現一柄漆黑的斷劍!
他從昏迷中驚醒,眼前依舊是蓋著黑色兜帽的女子,旁邊諸位長老則或淡定或好奇,好像才過去短短一瞬。
但他知道,有很多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你的靈根是後期所塑,那應該是把和你綁定了契約的仙器。”女子不慌不忙地開口,說到這裡,忽地瞥了薑翎一眼,儘管眼神被壓在帽子下,卻還是讓後者悚然一驚。
“看樣子你已經學會了使用影劍,但無法持續太長時間。我幫你改良了下劍心和靈根,從此之後,你使用影劍的難度就會被大大降低,一次性用上幾個時辰應該不成問題。”
“哦對了,你的劍法剛剛也已經突破第四十重了,天賦不錯,繼續努力。”
說完這些,她就仿佛完成任務一般,黑影一閃就消失不見,祿元洲想多說兩句都沒來得及,隻好和孟蕉他們對視一眼,無奈苦笑。
之後薑翎他們繼續留在日月堂,交代曆練的各種細節,一直天黑十分,才算勉強結束。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祿元洲說,“你們的曆練成果會在評估後予以公布。我剛剛收到玉珂的消息,她們遇到點麻煩,可能需要我出麵解決。”
薑翎說:“好,那我們先走了。”
離開日月堂後,她忍不住疑惑道:“對了,那個一身黑披風的,是什麼人?”
莫齊軒低聲說:“三長老,應之槐。”
薑翎一怔,還要問些什麼,就聽他接著說:“另一位混沌靈根的擁有者。”
她霍然驚醒,才想起來太初劍宗還藏著這麼一位大神。
謝溫韋說:“不對啊,我剛剛問師父,師父說她是化神期。一個混沌靈根的修士,怎麼會到了二百多歲,還隻有化神期?”
莫齊軒說:“我不知道,但在太初劍宗,或許也正常吧。畢竟我師父也隻有元嬰境,可你見過有元嬰期敢去挑戰她嗎?”
謝溫韋說:“這倒也是。哦對了,我到了,你們接著聊吧。”
話音剛落,人就溜之大吉,薑翎望著他的背影不解:“這不是還有段距離嗎?”
莫齊軒笑道:“彆管他了,走,去你的絳雲軒看看。”
薑翎一想也是,現在絳雲軒隻有她一個人,當然做事情最方便,於是說:“好。”
跳下仙劍後,有幾朵彩雲自覺飄來,幻化成桌椅的形狀,兩人坐了下來。
薑翎興致勃勃地道:“你的劍呢?快和它結契吧!這可是十八瓣金蓮才換來的寶物。”
在書裡,莫齊軒得到這把劍是很久之後,彼時他作為群仙盟的領袖,動用職權搜刮各派寶物,才收集到這柄仙劍。
沒想到來了太初劍宗,竟然這麼輕鬆就能得到它。
莫齊軒微微一笑,把劍擺到桌麵上,精致漂亮的仙劍,連劍鞘都透著華貴。
他輕聲說:“送你的。”
薑翎愣住,怔怔地看著他,恍惚覺得是自己聽錯。
莫齊軒依舊輕描淡寫:“這是把攻之劍,隻攻不防,可斬斷天下枷鎖,隻有你才最合適。況且上次見到,你不是也很喜歡嗎?”
“……那你呢?你不喜歡嗎?”薑翎問。
莫齊軒說:“我隻想讓你開心。”
薑翎的心漏跳一拍。
彩雲在四周飄蕩,微風吹起她臉側的碎發,像一隻手在溫柔地撫摸。
這一刻她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名為“被愛”的錯覺。
在前世的十七年中,她曾屢次產生這種錯覺,最後落得個傷痕累累的下場。
她低頭盯著銀羽劍,半晌,呢喃著說:“可這是你的劍。”
“我已經有泰阿了。”莫齊軒說,“而且以後,我還會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守之劍。銀羽劍是屬於你的。”
薑翎垂著眸,帶著鼻音悶悶地說:“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因為我喜歡你。”莫齊軒語氣輕柔,“我不想隱瞞自己的情感,所以無論你問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喜歡你。”
薑翎的淚啪嗒啪嗒滴落下來,暈染在軟綿綿的雲彩上,像墨水泅濕了宣紙。
莫齊軒起身走過去,蹲在她麵前,白玉似的手指拂去她眼角的淚滴。
“哭什麼,嗯?”他輕聲哄道。
薑翎不好意思抹乾眼淚,哽咽地說:“對不起。”
“沒有什麼對不起的。”莫齊軒拍著她的背,低沉的嗓音,透著前所未有的溫柔,“我不問了,你想哭就哭吧。”
薑翎本來已漸漸止住淚水,乍聽到這話,頓時眼眶一酸。
她傾身向前,雙臂環住莫齊軒的脖子,下巴伏在他肩膀上,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可我很害怕,我真的太害怕了。”
她越哭眼淚越多,起初還收著聲音,後來乾脆無所顧忌地哭泣出聲。
莫齊軒自始至終維持那個姿勢,溫柔地拍撫她的後背,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一下,安靜地聆聽她的哭聲。
其實薑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就好像心裡有某道屏障被驀然突破,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情緒傾瀉而出,統統化為淚水得到發泄。
她靠著莫齊軒堅實的胸膛,哭得是那麼厲害,仿佛要把曾經受過的委屈,全都在此刻抒發殆儘。
父皇對她冷眼相待的時候,其實她很難過。
母後被假借殉葬之名賜死的時候,其實她很難過。
皇弟提出讓她去和親的時候,其實她很難過。
隻是那時,她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
過了很久,薑翎的哭聲漸漸停歇,她紅著眼眶撤開身子,後知後覺地感到丟人,不敢直視莫齊軒的眼睛。
“阿翎。”莫齊軒溫聲喚她的名字,撫摸她的頭發,“你什麼都不需要想,去做你喜歡的事,做這天下最鋒利的那把劍,無所顧慮,永遠不必回頭。”
薑翎啞著嗓子說:“那你呢?”
“還記得我體內的泰阿劍嗎?”莫齊軒微微一笑,“這是你守護我的象征。”
他說:“我將成為你堅不可摧的劍鞘,為你掃除一切障礙,看著你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薑翎聽完沉默良久,扯著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不怪我?”
莫齊軒說:“你沒做錯任何事。”
薑翎難過地道:“可我不能回饋你的喜歡……”
莫齊軒想了想,仰頭望向蒼穹,薑翎也隨之抬頭。
“你看這天上的月亮。”他說,“自古及今,有無數名人雅士,歌頌著月亮的光輝。月亮不會說話,更不曾回應過任何一個人的喜歡。可隻要她在那裡,就有無數人願意前仆後繼地喜歡她。”
“因為月亮值得。”他偏頭看著薑翎的眼睛,微笑著道。
薑翎的心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她垂下頭,手指揪著他的袖子,小聲地說:“其實……我也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你。”
“我知道,阿翎。”
“有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在瞞著你。”薑翎輕聲說,“也許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還做不到。”
“我說過了,我願意去等。”莫齊軒的神色專注而溫柔,“我會一直喜歡你,所以也會一直等下去。”
薑翎破涕為笑,目光對上他眼睛的刹那,心底像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早晚有一天,我會愛上他的。
那一日,九公主薑翎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