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不知道那一天, 孟蕉究竟和謝溫韋說了什麼,她隻知道在孟蕉走後,謝溫韋一連失蹤了五天。
最終, 莫齊軒在山下小鎮的一家酒館裡找到了他。
他喝得爛醉如泥,就那麼靠在包廂的窗邊, 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呆滯不語。掌櫃的說, 這幾天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也不準彆人打擾。
薑翎趕到的時候,莫齊軒正拽著他走出酒館。他不反抗也不掙紮, 隻是垂著頭,目光空洞。
天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莫齊軒撐開傘, 謝溫韋卻徑直轉身,獨自走入雨幕中。
這雨越下越大, 他既不打傘也不用法力遮擋, 就這樣把渾身淋透。莫齊軒望著他的背影, 默默收起了傘, 不疾不徐跟在後麵。
薑翎走過去與他並行, 一路上都沒有人說話。
這鎮子他們三個來過多次,每一條街道都無比熟悉,但這一次,謝溫韋好似漫步在陌生的街頭,漫無目的, 搖擺不定。
終於,在走到小巷儘頭時,他停下了。
莫齊軒走過去, 問:“發生了什麼?”
薑翎也說:“有什麼事,我們可以幫忙嗎?”
謝溫韋對著牆,失魂落魄地搖頭。
半晌,他忽然轉身,神情恍惚:“其實,我一開始隻是個三靈根。”
他閉上眼,自嘲一笑,腦海裡又浮現出那一日和孟蕉談話的場景。
“她說,要我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告訴你。”孟蕉說,“我想,現在應該算是合適的時機吧。”
他的心跳得很快,卻在聽完孟蕉的話後,渾身變得冰涼。
那時的他隻剩下一個念頭:他真是蠢到無可救藥。
“是姐姐拜托了孟師叔,讓她幫我煉化靈根。”謝溫韋啞聲說。
薑翎愣住,好像明白了什麼。
莫齊軒能煉化靈根,憑靠的是混沌靈根的特殊性質和泰阿劍,那謝溫韋,難道是……
下一刻,這個猜想就被證實。
“她用的是姐姐的靈根——水屬性天靈根。”謝溫韋痛苦地道,“是姐姐活生生地把靈根剖開給我,然後去了南襄城。可我竟然什麼都沒發現……我甚至還在心底質問過,她為何偏偏要把神機劍留給徐漾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可實際上,姐姐最珍貴的東西,已經留在了他的身體裡。
對於修士而言,三靈根又稱偽靈根,和雙靈根的效用可謂天差地彆。
從前他在謝家不受重視,是姐姐在那些人罵他廢物、欺辱他的時候挺身而出,親自傳授他一身功法。
就連後來改造靈根,姐姐也謊稱是求來了靈丹妙藥,沒有告訴他真相。他躺在床上養傷的時候,姐姐何嘗不是同樣虛弱呢?
“她到底是為什麼而死……我一定要查清真相!”謝溫韋堅定地道。
薑翎和莫齊軒看著他,靜默無言,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靈力為他遮蔽吹來的風雨。
……
回到飛雲峰後,謝溫韋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談子真,問他:“我要什麼時候才能達到第一重?”
修行一事,他向來耐得住氣,並且處於對談子真的信任,他按部就班,跟著他一點點打基礎。但現在,顯然他等不及了。
談子真掀起眼皮看他:“所謂的淩秋十三劍,其實前兩重才是關鍵。當你突破第一重時,後麵的路就會順利很多。”
“第一把劍我已為你備好,乃是九品仙器,叫做三寸雪,就藏在這飛雲峰上。等你劍道有成之時,自會將其馴服。”
說完,他打量了一番謝溫韋,繼續道:“不過看你現在的樣子,或許要等到元嬰期之上吧。”
謝溫韋說:“好。”然後轉身離開。
談子真追在後麵問:“你去哪?”
謝溫韋頭也不回:“閉關!”
對於修士來說,閉關是潛心修行最好的方法,但因為太過閉塞枯燥,所以時間通常不會很長。
因此,誰都沒想到的是,謝溫韋這一閉關,竟然就是十年。
薑翎忍不住感慨:“看來不到元嬰,他是鐵了心不會出關。”
莫齊軒微笑道:“這樣也好,等到晉升元嬰,他就能謝家了卻一樁心事了。”
這十年間,發生了很多事。
譬如,祿元洲成功突破渡劫期,應之槐出關參與了門派事務。
再譬如,穆籬破例教授莫齊軒劍術,幫他把鴻蒙仙典提升到第四十八重。
他不再久居劍塚,開始在日光下生活。
龍骨山的如意楓終年盛開,隻是不同於之前的冷清,現在的楓樹上,洋洋灑灑掛滿紅繩,就連薑翎也拿來朱砂筆,在一片楓葉上寫下她和莫齊軒的名字。
十年光陰,倏忽而已。
十年後的飛雲峰,日光大盛,長風席卷。
山巔之上,但聞一聲清喝:
“劍來!”
隨著話音落下,半空中響起一道龍吟虎嘯般的劍鳴。雪白長劍刺破蒼穹,落到一青衫男子手中。
赫然便是名劍三寸雪。
謝溫韋大笑收劍,乘風遠去,身姿如電。
談子真站在峰頂,破口大罵:“混小子,你他媽要去什麼?!”
謝溫韋人不見影,隻餘傳音震破雲霄——
“斬斷塵緣!”
**
絳雲軒內。
莫齊軒站在窗邊,展開一封信。
薑翎走過去:“是肖嶼的信嗎?”
“嗯。”莫齊軒說,“最近蒼焰教又在給我們施壓了。他們還聯係了群仙盟的人,妄圖查找我們的下落。具體怎麼應對,我已經告訴肖嶼他們了,畢竟群仙盟還有我們的人,暫時能夠壓一壓。”
薑翎點頭,倒是並不擔心,畢竟書裡的男主角就成功打敗了蒼焰教,現在的莫齊軒沒理由不可以。
她盯著莫齊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耳墜,忽又從芥子袋中取出幾對新的耳墜來,挨著個為他試了一遍。
“這個好看。”
“這也也好看。”
全都戴了一遍,薑翎最終做下論斷:“你戴什麼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