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薑翎等人如期出發,前往蝕日國。
幾人修為都不低,所以禦劍速度很快, 沒多久就趕到蝕日國都城萬寧。
落地之後,他們徑直趕往將軍府,求見蒼曼寒。
隻是自稱神醫的人太多, 薑翎怕蒼曼寒不重視,還特有對著小廝強調了一句:“煩請告知蒼將軍, 我們此行為殿下帶來了紫霜閣夏醫師。”
這句話果然威力巨大,小廝通報後沒多久,蒼曼寒就親自出現迎接他們。
她一襲白衣,步履匆匆, 看向夏且歌的目光格外熱切。
“幾位道友, 幸會。夏醫師,我終於找到您了。”
“好像我的確收到過消息,說有人在找我。”夏且歌說,“不過我習慣了一個人雲遊四海,所以就沒理會, 真是抱歉。”
蒼曼寒搖頭:“這是哪裡的話, 您願意來此,已是蝕日國之幸。”
她邊說邊引幾人向裡走去, 一直來到一個房間外,恭敬道:“殿下, 夏醫師求見。”
薑翎略有些詫異, 這王女怎麼直接待在了蒼曼寒府上?不過看下人們的表現,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須臾,裡麵傳來一道清冽低啞的聲音:“進來吧。”
蒼曼寒於是推門而入, 薑翎跟在後麵,隨之行禮。
“不必多禮。”女聲道,“諸位都是貴賓,請落座吧。”
薑翎在右手邊坐下,抬頭望向主位的女子。
她身形頎長,蒼白消瘦,麵容平靜如水,看著他們露出微微的笑意。整個人都是一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清雅,唯有一雙漆黑瞳眸,隱隱流露攝人心魄的洞察力。
蒼曼寒的容貌是蝕日國出了名的俊美,可遊影在她身邊,竟絲毫未曾遜色,仿佛夏竹秋菊,雖非妍麗之色,卻彆有一番韻味。
若說蒼曼寒是那九天彎月,遊影便是遠山朝日,縱為病弱之姿,卻不顯頹態,反而平添風流,光華奪目。
“你就是夏且歌?”她語氣淡淡。
夏且歌說:“若您問的是紫霜閣三長老的弟子,正是在下。”
遊影露出微笑,撩起腕上衣袖:“久仰大名,先請您來為孤把脈吧。”
夏且歌依言走近,搭了兩根手指到她腕上。
片刻後,凝眉道:“殿下這病,恐怕積毒深重,足有數十年之久。”
“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寒症。”遊影口吻隨意,“有人將慢性毒藥下到我母妃的膳食裡,致使母妃難產崩逝。我命大,活了下來,代價便是終年忍受這寒毒之苦。”
夏且歌說:“我自幼時起,便患有和殿下一樣的病症,雖不儘相同,卻也願儘綿薄之力,為殿下排解毒性。”
遊影卻道:“不急。”
她收回手,抖了抖寬袖,微笑道:“你們遠道而來,奔波勞累,還請讓我先儘待客之道才是。”
夏且歌聽了這話,倒也不意外,畢竟他們目的不明,遊影哪怕病得再重,也不會輕易讓彆人染指自己的病。
於是不久後,幾人散去,各自安頓下來。
夏且歌和張南星住在臨近的兩間房,薑翎則和莫齊軒被安排到一起。
到了房間裡,莫齊軒忽然問:“書裡的描寫是什麼樣?”
薑翎思索了一下:“遊影死後,三皇子即位,假意討好蒼焰教,暗中備戰,最終惡意發動戰爭。那時真武朝已經扶持新帝即位,不過是年僅十五歲的十三皇子,作為你操控下的傀儡。”
“蝕日國來勢凶猛,你親自領兵迎戰,大敗敵軍,直搗萬寧。蒼曼寒守城戰死,萬箭穿心猶屹立不倒,被你斬下頭顱,呈於新皇麵前。”
“……”莫齊軒淡淡地說:“這次不會了。”
薑翎把東西收拾好,轉頭看他時,發現他正在寫信,走近掃過一眼,才知道收信人是謝溫韋。
前麵是詢問他真武王室的情況,後麵則告訴他,讓李忠和程又琴趕緊過來,準備接手蝕日國的事。
薑翎說:“我以為你要親自負責。”
“宮裡的眼線來報,真武皇帝恐怕時日無多了。”莫齊軒把信加密之後傳出,“太子懦弱無能,雲鴻蠢蠢欲動,寧昊炎也傳信給我,說擔心雲淺有危險。看來,必須要回去看看了。”
薑翎點了點頭,又問:“宋羿那邊怎麼樣了?”
“所有探子都已斷聯,隻知道蒼焰教最近格外安分,並有收縮人員的傾向。”
說到這裡,莫齊軒勾起唇角,笑容嘲諷:“他們應該是棄了太子,改壓雲鴻了。”
薑翎說:“他們要逼宮嗎?”
莫齊軒說:“如果是我,就會這麼做,我想,宋羿大概也有這個想法吧。”
薑翎看了看他神色,問:“你在擔心嗎?”
莫齊軒微微搖頭,沉吟道:“我在想,宋羿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他越是接觸就越是發現,蒼焰教的發展實在不簡單,背後必定有高人在推波助瀾。
薑翎聞言愣了一下,心頭驀地劃過一個可能。
這個想法揮之不去,她靜立不動,大腦飛速運轉,竟漸漸地出了汗。
許久之後,她低聲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莫齊軒側眸,聽到她說:“那部書裡,為何沒有提及天魔族?”
不等他思考,薑翎繼續道:“但很多事,又是建立在天魔族存在的基礎上,譬如太初劍宗的衰落,謝玄殊之死,還有你最後率領九州進行的戰爭,對象或許根本不是魔修和妖族,而是徹徹底底的天魔族……”
莫齊軒雙眸猛地一亮:“所以天魔族確實是存在的,隻不過書的作者,把他們的事跡安在了蒼焰教的身上。獻祭修士的不是蒼焰教,而是天魔族;逼迫青雲仙君自戕的也不是宋羿,而是古鄴!”
他眯起眼睛,喃喃地說:“這樣才對,這樣才對。”
薑翎忍不住道:“這個作者,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是怕泄露天機。”莫齊軒說,“但至少我們可以明白一點——他會把這兩方勢力結合到一起,一定是有原因的。”
“蒼焰教和天魔族,根本不是‘有所往來’的關係,倒不如說,什麼蒼焰教,完全就是天魔教!從一開始,他們就在魔族的掌控下!”
思及此,他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那種想要和強敵較量的興奮再度湧來。
但很快地,他就注意到薑翎神色不對。
“怎麼了?”
薑翎抬眸:“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告訴過你,遙舟在書裡背叛了你。”她艱澀地說,“如果按照這個推理,那麼是不是有可能,他加入的根本不是蒼焰教,而是天魔族?”
莫齊軒也沉默了。良久,他緩緩地說:“……所以他瘋了。”
薑翎歎息一聲,幾乎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
謝溫韋當上首席弟子,回到謝府,被親生父親持劍相逼。那個世界沒有薑翎,而莫齊軒一無所知,沒能及時趕到救他。
後來,他遭受折磨,但被人救下。
應該是古鄴吧,薑翎想,除了那個以戲耍他人為樂的家夥,還有誰會這麼無聊,故意織造一個騙局,誘使仇人的弟弟成為自己的手下?
再後來,戰爭開始,而謝溫韋終於知道了謝玄殊死亡的真相,知道自己一直在為殺姐仇人做事。
於是他徹底瘋狂,摧毀一切,然後故意死在莫齊軒劍下。
他從來沒有背叛過自己的朋友,他背叛的,隻是他自己。
還好。還好在這個世界,一切都沒有發生。
薑翎一陣後怕,靠著莫齊軒的肩,輕聲說:“一定,不能讓他們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