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洛靈和牧川戰敗後, 夏承清便被救了出來。但他實在傷得太重,紫霜閣加天聖教全力醫治,也隻勉強保住他的性命。
薑翎把夏且歌的骨灰還給他,看到這位一夜白頭的父親淚流滿麵, 哽咽失聲。所有的安慰都如此無力, 她給的金銀靈石他不要,送的古籍丹藥他也不收。
後來, 他就帶上夏且歌生前行醫用的東西, 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說要雲遊天下, 救濟眾生, 完成夏且歌未了的夙願。
紫霜閣的人試圖勸阻他, 都沒有成功,連幕橙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走遠,深深歎息。
……
軒翎宮的客人並不多。
這地方與世隔絕, 清淨無聲, 可以什麼也不用想, 什麼也不用乾, 薑翎很喜歡。
有一次謝溫韋來的時候,問她:“你想好了, 真的不打算讓出教主的位置?”
薑翎好笑地說:“怎麼,你這麼急著要去當這個教主?”
謝溫韋笑道:“那倒不是。我就知道, 你會這麼選。”
薑翎說:“你一個首席弟子加副教主, 這兩個職位還不夠忙嗎?我看師父倒有讓出掌門之位的念頭, 你要是跟他談談, 他肯定願意。”
謝溫韋卻說:“我已經辭去了首席弟子的職位。如果不出意外,下任掌門就是樂師姐了吧。”
薑翎一愣:“為什麼?”
謝溫韋說:“我打算留在天聖教,專心輔佐你。”
怕薑翎多想, 他緊接著補充:“主要是天聖教的事實在太多,我看樂師姐現在蠻活躍,不如她當首席,我安心當副教主,兩全其美!”
薑翎默了片刻,說:“謝謝你,遙舟。”
謝溫韋笑著說:“彆擔心,他肯定會回來的,你要對他有信心。”
這麼多天,很少有人敢在薑翎麵前提起莫齊軒,但謝溫韋說得如此自然,語氣也十分輕鬆,好像隻是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薑翎忍不住微微一笑,說:“我相信他。”
於是這天過後,她便去找了高澹,詢問他東海秘境的所在。
三天後,她孤身闖進東海,強行開啟沉寂已久的秘境,掠奪了最後一枚東海靈珠。
出來的時候,海浪滔天,她觸怒天道,挨了八十一道雷劫。
她傷得很重,但謝溫韋接到她的時候,卻見到她眼睛重新煥發出光芒,臉上也露出由衷的笑。
因此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帶她回去養傷。
在養傷期間,薑翎從房間的抽屜裡翻出了一個芥子袋。
芥子袋裡裝滿了糖,各種款式和口味都有,是莫齊軒從九州各地專門替她搜集來的。
於是她開始瘋狂地吃糖。
吃到一百顆的時候,她想,也許吃完了他就回來了呢。
吃了一個月之後,她發現泰阿劍毫無動靜,而糖肉眼可見地少了許多。
她默默把手裡的糖又放了回去,鎖上芥子袋,減少吃糖的次數。
後來,她又從珊瑚花盆裡翻出水晶手鏈,從木簪裡發現一張紙條。
池塘的烏龜殼子上有她的名字,是用不會褪色的顏料寫上去的。
大殿的寶座後放了本琴譜,她彈起來很好聽。
樹上的鳥有火紅的羽毛,鳥巢裡藏了枚漂亮的紅寶石。
書架第三層的某本書裡有關於少晟獸的故事,封麵被莫齊軒親手畫了株竹子。
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和她有關。
薑翎樂此不疲地玩著這個遊戲,找到了新的樂趣。
可惜過去的時光太匆匆,未來的歲月太煎熬。
她很快又恢複疲倦的狀態,每天無休止地睡眠,經常一個人發呆。
她變得喜怒無常,昨天誇讚的東西,第二天就不願見到。
她偶爾會把泰阿劍帶在身邊,但大部分時間都不是,甚至一見到這把劍就感到渾身都疼了起來。
……
有時,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等待卻漫長到足以令人發瘋。
但有時她又會想,等待總是有回報。
一百年前,她等到了莫齊軒,現在當然也等得到。
他一定會回來的。
為了她,莫齊軒無所不能。
薑翎望著桌上的劍匣,如是想道。
*
一年過去,她學會了梳出完美的發髻。看著鏡子裡的如瀑青絲,她忍不住回想莫齊軒摩挲她頭發的感覺,他要練習多少遍,才能每次都換著花樣為她綰發?
兩年過去,她學會了做出可口的飯菜,味道和莫齊軒所做極為相近。隻是她不再那麼挑剔,當然,吃飯的次數也大大減少。
三年過去,她能做到飲最烈的酒而不醉,開始學著他窗邊獨酌。酒的味道她仍然不喜歡,她隻是懷念他微醺後的吻和擁抱。
但漸漸地,她就不再挽髻,隻以綢緞束發;她也不再做飯,修仙之人本就不用進食;酒也被她送給穆籬和孟蕉,她又恢複喝茶的日子。
她不想再變了,她希望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第四年的時候,她回到灤山鎮,祭拜李新柔。
儘管她們未曾謀麵,但她感激她賜予了莫齊軒生命。
莫府在戰亂中被毀了一半,如今已完成重建,聽風館幸免於難,隻稍加修繕,便恢複得從前一般無二。
池塘依舊碧綠,秋千隨風微晃,院裡的桂花樹長得很高,海棠花熱烈錦簇,開滿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