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一)(2 / 2)

到了紀雲川跟前,她俯視著那棗紅鬥篷,緊抿著唇幾乎要喚出那個名字,卻在最後轉而顫抖著朱唇說:“抬起頭來。”

聽著任淑妃那因緊張而顫抖的聲音,紀雲川脊背一僵。

該來的總是要來,罷了。

紀雲川想著,閉了閉眼在心中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抬起頭來。

瞧清了紀雲川的模樣,任淑妃美目一瞪,震驚地在他麵前走了兩步,不敢相信地打量著他,又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斥道:“站起來給本宮瞧瞧!”

紀雲川沒有猶豫,既然都被看清臉了,也不在乎被任淑妃看到這身豔麗衣裙了。且任淑妃其實那日清寧殿外已經見過穿了豔麗衣裙的他,倒也不算是頭一回被瞧見。

可任淑妃並不如紀雲川所想那般鎮定,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穿了一身豔麗衣裙的紀雲川,按著他的肩膀仔仔細細打量著他,問:“你,怎麼會是你……”

紀雲川仍舊是清清冷冷的,在那豔麗顏色之下襯得整個人更加如冷玉一般,也如他的聲音那般的冷,他說:“是臣……是奴婢。”

奴婢這個自稱,紀雲川本是千萬般不願意的。

可紀羽拿他最不想牽扯進來的人威脅他,讓他不得不放下那可笑的自尊,跪在紀羽腳邊一遍遍念著“奴婢”這個自稱給對方聽。

一直到紀羽滿意,他才被準許停下來。

一直到今日在任淑妃麵前說出這個自稱,紀雲川心中仍舊還有那難以壓製的羞恥感,可如今他身份如此,除卻順從彆無他法。

周圍認得他這張臉的人都在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感到震驚,包括從前不喜紀雲川的任淑妃。

任淑妃心中咀嚼著方才紀雲川的那個自稱,久久不語。又瞧著紀雲川如今身著豔麗衣裙,畫了眉心花鈿,還點上朱唇的模樣,更是不敢相信地後退了一步。

任淑妃宮裡的大宮女連忙上前來扶住她,見她如此模樣還有些擔憂地喚了一聲:“娘娘……”

任淑妃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咽了咽唾沫才應道:“本宮沒事,本宮好得很。”

紀雲川沒有說話,隻等著聽任淑妃究竟有什麼吩咐。

可任淑妃仿佛還在他竟然變成了這樣的驚訝當中走不出來,目光也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總覺得身上有針在刺一般。

不過,任淑妃的這副樣子也持續不了多久,她抓著大宮女的手深吸一口氣,終於是緩過勁兒來了。

而緩過勁來之後,她卻是嘖嘖兩聲,不知是在嘲笑何人地笑了起來,說:“沒想到啊沒想到,這父子竟然栽在了同一張臉上。”

紀雲川在這個時候掀了掀眼皮,直視著任淑妃,嘴唇上的口脂這麼長時間下來讓他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強壓下這股不舒服的感覺,向任淑妃解釋道:“殿下跟奴婢沒有絲毫關係,娘娘想錯了。”

這樣的辯解,仿佛是在掙紮。

即便已經站在懸崖邊上,已經站在即將碎裂的冰麵上,沒有辦法自救,他也是要掙紮一下的。

任淑妃看著紀雲川,她突然就在想,人落水尚且會撲騰兩下,這位曾經的皇子落難到如此地步,難道半點都不會掙紮反抗嗎?

這樣想著,任淑妃將話問出了口。

紀雲川被問得一怔,垂眸避開任淑妃的目光,隻簡單又冷冷地答道:“掙紮過的。”

隻四個字,便能讓任淑妃想象出這段時日紀雲川在紀羽手上是如何垂死掙紮,最後卻隻能在紀羽的或暴力或威脅下屈服。

再變成如今這樣。

可任淑妃總感覺紀雲川其實是沒有變的,有些東西折不斷就是折不斷。

就像徐貴妃當年被逼著入宮,被不愛之人捧到那樣的位置上,瞧著像是早已被磨平了棱角,可上月的事兒卻叫任淑妃知道,徐貴妃根本沒有被磨平棱角。

無論是紅杏出牆生了個兒子來奪嫡惡心皇上,還是在皇上沉浸於那點根本不顧旁人感受的愛戀無法自拔,終於後悔的時候奪過毒酒仰頭飲儘。

這都說明徐貴妃這麼多年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妥協。

任淑妃想,徐貴妃如此,那紀雲川呢?

他會被紀羽逼到妥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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