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桃彆過臉去:“我不想和你說英語了。”
葉蘊年:“你回答一下。”
烏桃:“我還是練練再說吧。”
葉蘊年:“那你就應該多和我說話。”
烏桃:“你怎麼學的啊?”
葉蘊年:“跟我爺爺和我爺爺同事學的。”
烏桃在心裡低哼一聲,心想,太欺負人了,這哪能比?
不過,跟著葉蘊年多說說英語,練一練,也許還是有好處的。
***********
烏桃的工作慢慢上手了,老孫說現在烏桃都可以接班了,他對烏桃特彆放心,烏桃自己也覺得蠻不錯的,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工作,至少心裡有底。
其實有時候,烏桃的心態就容易跳動,她小時候是撿煤核的窮孩子,心裡到底沒有安全感,所以對於哪怕一份薪資微薄的工作都格外珍惜,另外一方麵,又會心存壯誌,想著自己好好學習上大學,將來必然能拚出一番屬於自己的天。
烏桃自己也注意到了那種骨子裡的患得患失,她偶爾會反思,會試圖去改變,比如從性格上,向孟士萱學習,但她這麼做的時候,又覺得,這是違反本性的。
她並沒有得到過像孟士萱那樣的滋養,又怎麼會憑空生出那種悠閒從容的心態,她沒有行差踏錯的資本,所以沒有任何資格去任性,就得處處謹慎。
最後她也就不去想了,現在日子很好,她每天工作很充實,下班後可以回到家裡儘情地徜徉在書本之中,有時候葉蘊年會接她來下班,會帶著她去吃好吃的,還會和她一起到無人的角落對話英語。
她的英語也進步很快,從一開始並不敢輕易張口說話,到現在已經能稍微流利了。
一切都在變好。
而就在這個月初,她的工作單位竟然發了工資,她因為隻上了大概十天,隻發了十六元,但即使這樣,她也是心花怒放。
並不是撿煤核的無依無助,不需要在寒風凜冽的夜裡燙著手去扒彆人扔下的垃圾,隻需要好好工作,就能拿到工資。
烏桃發的十六塊錢,是一張大團結,一張五塊的,還有一張一元的。
她對著這錢,看了又看,真是愛不釋手。
她開始想著怎麼花,先交給媽媽十二塊吧,剩下的四塊錢,自己可以請孟士萱吃飯。
孟士萱幫了自己很多,自己掙到工資的第一頓飯,當然應該請她吃。
不過烏桃很快想到了葉蘊年,請了孟士萱,那葉蘊年呢?
要不兩個人一起請?
可是葉蘊年好像不太喜歡孟士萱,那怎麼辦?
烏桃看著那十六元,算來算去,咬咬牙,決定隻給媽媽十元好了,剩下的六元,請孟士萱和王培鑫吃飯一次,請葉蘊年一次。
三塊錢一頓飯,估計吃不了好的,不過也沒辦法,就這條件,主要是一個心意了。
她帶著錢,興高采烈地回去,誰知道一回去才知道,那天正好臘梅也發工資了,臘梅媽正得意洋洋地在胡同裡說這事,說是上了十天班就發了十八塊!
“十八塊呢,十八塊!我都不敢信,我說你一個小姑娘人家怎麼給你這麼多,可彆是算錯了,發這麼多年,可真是趕上好事了!”
大家夥聽著,也都羨慕,說這工資可真高,烏桃院子的幾個,都暗地裡替烏桃惋惜,拉著她手私底下說:“好好的一樁事,被她搶走了!”
烏桃聽著,也隻是笑笑,上了差不多天的班,她比自己多了兩塊錢,那一個月多出來六塊,想找補回來那一百多的好處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再說真去了這羊絨廠,自己等於憑空欠了姑姑一個人情,回頭還不是被人家說嘴一輩子“當初烏桃那個工作可是我幫襯著的……”
她不願意欠這種人情。
回到家裡,寧妙香正在那裡叨叨臘梅的事:“發工資了,竟然發了十八,這才十天竟然發十八,你說才進去不都是小年輕嗎,怎麼就這麼多?”
烏桃笑了:“媽,你也彆眼饞彆人了,我也發工資了,發了十六塊呢,是比臘梅姐少了兩塊,可咱不是沒搭進去人情嗎?而且我聽說,我這個工作好好乾,用不了多久也能轉正。”
寧妙香一聽:“發了十六塊?”
烏桃:“是啊,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聽說是有獎金,工資條我沒拿呢,明天才能拿。回頭發了一整個月工資,我再具體看看。”
寧妙香:“可真行,十六塊錢呢!十六塊,夠了!這才上了十天班!”
這邊烏桃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寧妙香已經拎著勺子跑出去了,出去大雜院門口開始笑著嚷嚷開了:“我們烏桃也發工資了,發了十六呢,我都沒敢信,我說咱家沒門路也沒給你找關係,你才上幾天班,人家就給你十六塊?烏桃說就是這樣,趕明兒拿工資條,咱對對賬,十六塊錢呢!”
那邊馮紅英正說自己閨女呢,突然跑出來一個寧妙香,一下子搶了她的風頭。
大家夥都圍過去問寧妙香怎麼回事,寧妙香自然添油加醋地說,反正彆管以後發多少,這次發了十六,那也不少了,比臘梅家隻少兩塊!
順子媽一聽:“烏桃可真行,自個人找了一份工作,這才上班十天就有十六塊,這工資好啊!能轉正不?”
寧妙香:“能,當然能,說是過幾個月就給轉正,還說人家師傅特彆器重她,那就是重點栽培!”
隔壁的老太太也聽得直瞪眼:“這可了不得,你們家比臘梅那個工資少兩塊,可你們家沒走門路,自己找的,這怎麼看怎麼值!”
“說得是,咱們哪有那關係,求爺爺告奶奶的找一份工作,還不如這十六塊拿得清淨!”
這會兒正是大家夥下班的時候,陸續就有人聽到了,都打聽起來,還有胡同裡在那裡圍著問,問這是什麼工作,還招人不,這大雜院門前一下子熱鬨起來。
寧妙香這些年,算是夾著尾巴過日子,誰也不敢得罪,現在兒子長大了,閨女也是高中生了,自己也認識幾個地安門大院的朋友,多少和以前不一樣了,說話有底氣了,嗓門也大了,現在大家圍著她問,她更是得意起來,可算是長臉了。
烏桃一邊坐上鍋,一邊看著門外自己媽媽在那裡和人家掰扯,這肯定是有些顯擺,也有些誇大了,不過她願意說,她也就隨她。
從她有記憶開始,媽媽的日子就過得小心翼翼,怕這怕那,沒有幾天舒心的時候,現在自己總算長大了,可以扛起家裡的事了,媽媽可以鬆口氣,也可以稍微揚眉吐氣一些了。
**********
烏桃發了工資這件事,對於寧妙香是天大的事,甚至於等青桐回來後,她依然在絮叨這件事:“十六塊呢,咱們烏桃也掙錢了!還是自個兒找的,沒關係沒門路咱就找到這麼好一工作,咱們烏桃就是有本事。”
青桐聽說,也是高興:“太好了,趕明兒咱吃點好吃的!今天就該割一斤肉吃!”
寧妙香:“那趕明兒去割!”
烏桃看大家都高興,便提起來:“媽,頭一次發工資,我想著請士萱和朋友吃頓飯。”
寧妙香:“那肯定的,這些年,人家也幫襯了我們不少,現在你哥長大成人了,能夠撐起這個家了,你掙錢了,咱們的苦日子算是徹底熬過去了,人家以前沒嫌棄過咱們,現在咱們日子過得鬆快了,彆的沒辦法,你發了工資請人家痛快吃一頓,那都是應該的。”
說著,她從那十六塊錢中拿了五塊錢,收起來:“這五塊,我先替你收著,剩下的十一塊,你看看請士萱吃飯,再或者買點彆的什麼。”
烏桃:“媽,不用,都那麼熟了,犯不著,我哪用得著十一塊。”
旁邊青桐說:“你現在大了,也參加工作,我手頭有點布票,單位發的,你拿著,看看扯幾塊布做個新衣裳。”
寧妙香也讚同:“也該打扮打扮了,現在你們大一些,回頭青桐得處對象,你也得看看了,不說穿多好的,好歹走出去不能跌份。”
烏桃聽這話,笑道:“以後發整月的錢,我估計也能有四十塊多,到時候我每個月給家裡三十塊,媽媽你攢著,剩下的我自己零花。”
烏桃是想著,哥哥以前早早地掙錢了,也算是和媽媽一起供著自己上學,自己現在掙錢了,怎麼也得幫襯哥哥,哥哥比自己大幾歲,眼看著就得處對象,如果找到對象,結婚肯定需要錢,這些都得慢慢攢著了。
寧妙香:“行,就這麼著吧。”
這天晚上,一家子都挺高興的,掰著手指頭算算錢,三個人掙錢,其實除了回頭青桐需要錢,其它花銷並不大,至於烏桃,當然得準備嫁妝,但那還早著呢,能再攢幾年,也不至於急著這時候。
吃過飯,烏桃洗碗,青桐在那裡擺弄半導體,寧妙香拿著蒲扇拎著板凳出去胡同裡和大家夥說話了。
入了夏後,天氣總是悶熱,不過今晚還倒好,繁星滿天,涼風習習,烏桃洗好了碗便進自己屋了。
外屋,青桐的半導體正發出哢嚓哢嚓的雜音,他擺弄好幾天了,也不知道能搞成不,而大門外,寧妙香正和鄰居說得歡實。
烏桃便抿唇笑了,她打開電燈,搖著扇子,低頭看著葉蘊年借給自己的書。
看了一會後,思緒從那微積分中飄出,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來很小的時候,那個攝影師給她的幾塊糖。
當時吃著那玻璃糖紙的糖,她覺得甜,甜到心底都是滿足,甜到她恨不得睡覺時也要含著,讓夜晚的夢都帶著甜味。
後來,她知道了那個紀錄片,水果糖的甜絲絲也就蕩然無存了。
可是今晚,就在這夏風習習的夜晚,讀著書的她,並沒有吃什麼糖果,卻覺得空氣中都帶著甜絲絲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可能極個彆姐妹可能認為葉這些年的經曆一筆帶過有些虛浮,不明白為什麼家長不操心給孩子找朋友什麼的,怎麼會這樣。
我是不打算詳細寫這一段,就靠大家自己想象了,因為各種暗示其實已經很明白,葉跟著爺爺去了一個重要的基地封閉研究一個重要項目了。
那種地方,隻有研究人員的孩子,且未必就恰好有同齡的,所以葉過了封閉而孤獨的七年,陪伴著的隻有大量的研究資料和書籍。
說到家長為什麼不給孩子如何如何,其實那個年代,那些為祖國科研獻身的人(未必一定是研究核彈的還有其它機密研究項目),有一些是拖家帶口去的,然後孩子就那麼在荒蕪落後的地方,教育條件差,以至於明明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孩子卻根本沒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