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再久:“他如果想找你,這麼多年了,怎麼不早找你?他博士畢業是什麼時候?五六年前他就拿到兩個博士學位了,怎麼那時候不回來?就算當時你和何錫清談著,那後來呢,你和何錫清掰了,他怎麼不回來?他不是小孩子,他好幾年前就成立了那個螢火蟲公司,就開始搞病毒了,一張機票多錢?對他來說回國就是喝杯咖啡,他回來過嗎?”
烏桃想了想:“其實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他說了一些他的苦楚,我聽了後——”
她停頓了片刻,終於道:“我心裡並不好受,並且無法拒絕他。”
她現在大致可以拚湊出他這些年來的履曆了。
一個從小乖順溫和的孩子,在知道自己被女友和家族共同欺瞞了後,以激烈的姿態反叛了一切,放棄了學業和夢想,背叛了家族,不再接受家族的任何資助,也違約了公費留學的機會,所以沒有了任何經濟來源。
他拋棄了所有的一切,他被引以為傲的名校開除,在異國他鄉孤獨地掙紮了七個月,才重新站起來,走到了另一所大學的校園裡。
所以才有了急救室裡,葉爺爺臨終前顫巍巍的請求,他說這個孩子差點毀掉,他哀求地望著自己,對自己說給他一個機會。
而急救室外,當年葉蘊年媽媽躲閃的目光,她誤會了。
其實在那個時候,她作為一個母親,已經失去了那個兒子,且幾乎無可挽回,那種躲閃並不是不屑,而是不忍心去直麵的不堪。
這些年,他一直都是孤獨地一個人在外掙紮。
隻是有些事,他到底是不願意在自己麵前講出來罷了。
烏桃又想起,當年他從唐山回來,他什麼都沒和自己說,但是他抱住了自己,抱著自己時,她可以感覺到他在顫抖。
洛再久聽到這話,無奈苦笑:“他這不是衝你撒嬌嗎?他可真行!烏桃,你仔細想想吧,你看看他那家firefly的發家史,他吃的是病毒飯,你以為那是好吃的,美國競爭有多激烈,那都是真槍真刀的廝殺?他的公司怎麼崛起的?現在firefly的殺毒軟硬件已經裝到了各大公司的計算機裡,你以為他這個人有那麼簡單,他好意思給你訴苦,這不是蒙人嗎?”
烏桃:“可是那又怎麼樣,就算他是蒙人的又怎麼樣?”
其實洛再久說的,她都明白。
他根本並不像她看到的那麼脆弱,他現在無比強大,甚至在美國也擁有一定的社會和財富資源,根本不是他說的那樣,他不需要她憐憫。
但是她就是會愧疚,就是會因為他在大眾視野中消失的那七個月痛苦。
一個人為什麼會百煉成鋼,是因為他遭遇了痛苦和折磨,經曆了打碎重鑄。
她甚至也知道,就算兩個人重新在一起,也許最後也隻是一番折騰,並沒有什麼好的結局,但那又怎麼樣,他如果非要折騰這一場,她就陪他好了。
十二年前的她連等待的勇氣都沒有,十二年後她已經有了這個底氣,願意陪他這一遭。
五年前那個老人在臨終之前向自己發出請求,她卻視若無睹,現在她終於猜透了這個謎底。
洛再久歎了口氣:“烏桃,我並不是阻礙你,即使你我今天是未婚夫妻的身份,但一則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二則我自己也做錯了事情,所以你要和他複合,你真心還是喜歡他,我二話不說讓賢,但是你要想清楚,他真的不是過去那個葉蘊年了,這幾天,我還查到一些他的資料。”
烏桃:“哦?”
洛再久:“他可是有一段非常不光彩的過去,聽說他當年是被原來大學開除的,他之後還出了一些事,據說那個時候的華人圈留學生都知道,我正要找人打聽——”
烏桃卻立即抬手製止:“洛再久,請你立即停止,我不想聽,也不希望你繼續查他的過去。”
洛再久揚眉,看著她:“為什麼?”
烏桃:“不光彩又怎麼了,既然過去了,那就讓他過去,我不想看到,也不想聽到,更不想從你口裡聽到。”
洛再久怔怔地看著她,過了好久,才道:“烏桃,你真的讓我感覺很陌生,是不是他一回來,你整個人就沒有了理智?他在國外十二年,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葉蘊年了,他早就變了,你對他十二年的經曆一無所知,卻要飛蛾撲火嗎?你不怕他對你不利嗎?”
烏桃笑了笑,輕聲說:“再久,看到他,我就想起來當年的葉蘊年,那個很單純的、對我們來說高不可攀的葉蘊年,他就是我童年的夢,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他給了我所有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幸福和甜蜜。如果今天,他已經墜入深淵,那我憑什麼不能陪著他跳下去,就算深淵無底,我也要和他一起去填。”
洛再久狠狠地深吸了幾口氣,之後皺眉,苦笑幾聲:“我明白了,你想和他在一起,這個事甚至和我是不是亂搞了沒關係……他回來了,你馬上投入他的懷抱。”
烏桃:“你說得沒錯,這個和你我沒有關係,如果他不回來,我永遠可以無視,但是他回來了,他張口了,我就沒有辦法拒絕。”
洛再久咬牙:“他值得你這樣嗎??”
烏桃:“我不想和你討論關於他的事情了,不過我還是想說,停手,我不想看到你繼續去調查他在美國的過去,我不想聽你說,也不想看到你去查,這是他的事情,是他的過去,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以這種方式去揭他的傷疤!”
洛再久:“行行行,我不管了,我不查了,隨便他怎麼著都行,我不查了行吧?”
烏桃淡淡地道:“說說你吧,你那個事,查得怎麼樣了?”
洛再久煩躁地耙頭發:“還能怎麼樣,一切看上去都是巧合,真踏馬的巧合,怎麼就讓我遇上了這種事!”
說著他才詳細地提起來,原來那天恰好有人去卡拉ok喝酒,幾個人想搞點事,就在酒裡下了東西,誰知道後來,那房間停電了,他們換房間,就讓服務員把原來房間的酒都搬過來。
就在搬的過程中,陰差陽錯的,服務員弄錯了,把酒送回去後台,之後再拿出來,弄混了。
至於這其中怎麼弄混的,服務員都說不清楚,誰也沒當回事。
洛再久也查了那天幾個在酒裡下藥的人,和他生意上都沒什麼瓜葛,也沒和什麼陌生人有來往,更沒來過北京,和北京這邊也沒任何瓜葛,總之就是莫名其妙!
烏桃其實之前大致猜到了,一件看起來蹊蹺,但仿佛也沒什麼異常的事。
她問道:“那何秀娟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洛再久:“還能怎麼處理,我不可能和她結婚的,我是犯了錯,我願意彌補,但是不可能用我的一輩子彌補,她要生要打都行,我肯定給她足夠的錢,但是她如果非鬨起來,或者跑你這裡鬨,那我也不客氣了。”
烏桃看著洛再久那不耐煩的樣子,其實多少有些不明白。
如果他和那個女人能擁有一個孩子,那哪怕是稀裡糊塗的,哪怕非常短暫,也有過一些親密吧,可是為什麼,現在卻可以這麼輕鬆地說出冷血無情的話。
不過她這輩子不是男人,估計永遠無法理解。
於是她道:“那就隨你吧。不過最近,我隨時可能對外公布和你解除婚約的事。”
洛再久苦澀地勾了勾唇:“給他騰位置是吧?”
烏桃:“你可以這麼認為。”
洛再久深吸口氣,有些不甘心地看著烏桃:“烏桃,告訴我,他怎麼就這麼好,你給過你什麼?因為他小時候對你好,你就要回報一輩子嗎?”
烏桃看了他一眼:“再久,以前我怎麼想的,我已經不想回想了,但是現在,我答應和他在一起,是因為他不夠好,而不是因為他足夠好。”
洛再久神情一頓,皺眉。
烏桃:“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送走了洛再久後,烏桃插上了大門門閂,一個人坐在說桌前,想看一會書,不過卻並不能看下去,她側首,便看到了洋娃娃,那個葉蘊年送給自己的洋娃娃。
經過了多少年,洋娃娃已經有些褪色了,不過依然完好無損。
她看著洋娃娃,腦中不斷地回想著“不太光彩”這幾個字。
會是什麼呢,什麼可以用“不太光彩”來形容?
她無法想象,有什麼“不太光彩”的事可以和曾經那個風光霽月的葉蘊年聯係在一起。
她收回目光,重新讓自己的思緒回到書中。
她知道,除非他主動告訴她,不然她永遠不會去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