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芒心頭一沉，燃料貯罐足有35立方米之大，加上幾百米長的管路，不說清洗艱難，最要命的，是清洗時產生的毒氣！
而要想擦洗乾淨，人就得鑽進貯罐，裡麵充斥著硝酸蒸汽和四氧化二氮，呼吸都很困難。
顧心芒手有些發抖，看著表格上的數據，說道：“離預定完成的準備時間，還有五天。”
這時，原本疲憊的官兵立馬抬頭，說道：“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晚上，顧心芒從計算中心出來，走到泵間時，見裡麵還有士兵不斷換進，換出。
她等在門口，看見鬱西川出來時，人都虛脫了。
她拎著水壺遞了過去，擔憂道：“情況怎麼樣？”
鬱西川往後退了幾步：“你彆靠近。”
顧心芒步子忽然頓了頓。
他又道：“身上都不乾淨。”
她抿了抿唇，見他仰頭把水壺裡的水都喝光了。
“還有管道沒清洗，你先回去吧。”
說完，把水壺放到桌上，兩人自始至終，隔了三米遠。
——
從4月3日起，按照預定的工程程序，顧心芒所在的計算中心組，對衛星先後進行的單元測試、分係統測試、係統匹配等數據做了分析彙總，最後，提交確定：
運抵醴泉發射中心的兩顆“玄武1號”衛星，符合設計要求。
4月8日，對“長征1號”運載火箭進行第一次總檢查。
此時，燃料貯罐和管道已經被清洗乾淨，防止再次發生堵塞的現象。
4月9日，火箭與衛星進行了對接。
看著這一幕，顧心芒忍不住想象，它們到達太空後，不斷點火、分離、發射的壯麗場景。
而就在火箭第三次總檢查結束的這天，顧心芒再次看到了蘇懷民的身影，於是，默默地站到巨佬的身後，真實地聆聽他的聲音。
“這枚大型三級火箭，其內囊之複雜，較之人體的五臟六腑、血脈經絡有過之而無不及。”
巨佬說話語氣溫和堅定，讓人如沐春風。
但她悄悄貓進來的身影，讓恰好抬眸的鬱西川撞見，顧心芒忽地定在原地，不敢動了，不過，她發現，鬱西川的臉色，很沉。
“老師。”
這時，鬱西川把手裡拿著的一個金屬器件遞給了蘇懷民：“我們反複做了檢查，但是，在第三次的最後總檢查中，還是發現了火箭內遺留下的鬆香和鉗子等雜物。”
他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暗驚。
顧心芒也愣住了，如果沒記錯，後天，連同蘇懷民在內的幾位專家，就要到首都總理辦公室彙報衛星的發射準備情況。
現在火箭已經完成了之前所製訂的三次檢測計劃，數據不出錯，下一步就是選擇一個良辰吉日，將火箭和衛星平安轉入發射陣地。
但是，第三次了，還是有問題。
蘇懷民再次召開會議，把所有能想到的問題一一研討總結，以備後天到首都總理辦公室彙報之需，顧心芒作為計算中心成員參與旁聽記錄。
而在座的每個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由對口技術人員負責解答。
此時，會議室桌子中央，展開了一張運載火箭的飛行路線地圖。
“報告會上，領導可能會問，火箭正常飛行情況下，二三級火箭的落點。鑒於之前火箭試驗過程中，曾經發生過故障而無法到達指定落區，當時總理非常關注。”
會議室裡有人向火箭研發組提出了問題，蘇懷民朝鬱西川看了眼，示意他回答。
“長征1號火箭在飛行中，如果發生故障，將采取兩種手段，使其在空中自毀：一是，火箭上裝有自毀係統，它一旦辨彆出了程序中和姿態上的故障後，立即便可接通爆炸器的電源，瞬間即可自毀；二是，一旦火箭發生故障，而自辨係統又遲鈍，那麼，地麵的觀測係統便發出炸毀的指令，接通爆炸器電源，從而使火箭自毀。”
有人又問：“那萬一自毀係統發生故障，該炸時不炸，不該炸時它炸了，怎麼辦？”
蘇懷民看了一圈，道：“這個問題，就由計算中心彙報一下試驗數據吧。”
顧心芒心頭一跳，坐在會議桌旁的衛來示意她來作答。
“我們的設計師對火箭的自毀係統精確度要求很高，該炸時，必須炸，不該炸時，絕對不會炸。地麵曾經做過自毀試驗，並試驗了爆破效果，從彙總的各方麵數據來看，非常可靠。”
回答完後，顧心芒看向衛來，見她朝自己點了點頭，才暗鬆了口氣。
這時，又有人提出：“按照剛才西川同誌的回答，我們在火箭和地麵上，都安裝了自毀係統，但事實上，隻有一級和二級火箭能在異常時引爆，第三級火箭僅載有遙測係統，萬一運行不正常，又無法引爆自毀，豈不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衛星落入大氣層，化作一道流星？”
這句話一出，整個會議室都陷入了沉默。
最可怕的是，如果衛星無法入軌，但是裡麵的音樂卻會如期播出，到時候，就相當於告訴全世界，衛星唱著歌隕落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顧心芒後背都冒了層汗。
雖然她明知道最後發射成功，但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蘇懷民，而且，真正參與到其中時，才體會到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一個微小的偏差，都是致命的。
這時，又有人說道：“第三級火箭已經是進入外太空了，我們的自毀係統隻在地麵上做過實驗，沒有經過空間環境的測試，如果裝到第三極火箭上，一旦由於空間環境變化導致自毀係統啟動，那麼衛星即便順利入軌，它也發不出’東方紅’的音樂了。”
於是，底下人紛紛討論：“這不就是好端端的一顆入軌衛星，結果給自己炸了麼？”
負責測試的同誌提出：“那我們能不能再進行試驗？”
鬱西川：“時間來不及了。火箭的銀鋅電池在加注電解液後會自動反應，現在其待機壽命隻有三個月，如果再補加空間環境測試，無異於取消發射任務。”
他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技術人員無不暗抽了口涼氣。
而這個問題，隻能蘇懷民回答了：“我們的備選方案，是在第三級火箭上安裝一個衛星關閉係統，叫作’過載開關’，而具體要不要加上去，隻能由我們向總理彙報後，才能決定。”
雖然有“過載開關”這個備案，但是，會爆炸，就有隱患。
而不安裝，也有隱患。
這場會議，大家把能想到的最壞的可能性都提了出來，是以，眾人的情緒都沉沉的。
一直到結束，蘇懷民忽然問了大家一句話：“我們的火箭、衛星，你們說，到底可靠不可靠？”
這時，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堅定起來，看向蘇懷民，答道：“可靠！”
他眉目溫和地點了點頭，淡笑道：“到時候總理如果這麼問，那我便有信心回答了。”
會議一結束，每個小組就迅速開始整理報告材料，尤其是計算中心提供的彈道參數，衛來說：“不要四舍五入。上一次專家組向總理彙報數據，他還拿起紙筆進行現場驗算，計算完後，就問’為什麼與設計的偏差了幾毫秒？’專家組都驚歎了，連忙解釋說這是四舍五入了。”
顧心芒暗自驚詫，真的好認真啊。
是以，哪怕現在是深夜，聽到衛來的這句話，她又有了精神頭，集中精力迅速計算起來。
連軸轉了一天一夜，基地所有參與發射任務的小組，都將報告彙總後，交給了專家組。
其中，關於第三級火箭上那個沒來得及測試的“過載開關”，成了這次會議的關鍵問題。
4月14日，大西北戈壁灘上，一輛專機飛向了首都。
而當天七點，就是關於衛星項目的報告大會。
醴泉發射中心，所有人都守著辦公室的電話。
一直到晚上十二點，等待了五個小時後，計算中心的電話終於響了起來。
衛來在第二聲後迅速接聽，記錄筆記，顧心芒屏氣凝神，盯著她的表情。
闔上電話後，同誌都走了過來，聽衛來道：
“會議結束，關於發現火箭內有遺留下的鬆香和鉗子等雜物的問題，總理明確指示說，’這可不行，這等於外科醫生開刀把刀子、鉗子丟到了病人的肚子裡。可是，你們的產品是死的，允許搬來搬去，允許拆開、再組裝，找一遍不行，再找一遍，總可以搞乾淨！無非是晚兩天出廠。把鬆香、鉗子丟在火箭裡頭，這是不能原諒的！’”
聽到這個答複，火箭發射組必須要立馬再進行總檢查了。
而此時，大家關心的還有一個問題——
衛來：“關於過載開關的問題，會議上並沒有給出正式答複。但是要求參與彙報人員向上級撰寫一份書麵報告，我們計算中心今晚必須嚴陣以待，配合專家負責人的工作。”
“明白！”
首都國防科委辦公大樓，此時燈火通明。
當鐘表的時針指向淩晨兩點。
報告草稿送到了蘇懷民手中。
蘇懷民反複看了兩遍，作了詳細的修改。
淩晨三點，報告送到了國防科委主任王秉章的桌麵。
隨後，王主任召集衛星發射專家組到一間會議室裡，要大家一起討論、修改。
他一字一句地讀，讓大家逐字逐句地推敲。
當讀到報告裡的一句：“火箭、衛星所有的地麵試驗都做過了。試驗結果證明，沒有問題。但是，沒有做過’空間試驗’。”
這時，王秉章，停住了。
他問：“這句’沒有做過空間試驗’，怎麼理解？什麼叫空間？該怎樣確定空間這個概念？你說這間會議室叫不叫空間？”
這個問題，也正是專家組來首都前，共同商討過的論點。
蘇懷民沉吟片刻，開口道：“我看這樣吧，把’沒有做過空間試驗’這句話，改成’沒有經過上天的考驗’好了。”
他話音一落，在座的所有人頃刻表示同意。
於是，國防科委主任王秉章拿起筆，親自寫了上去。
還沒等他放下筆，會議室裡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是總理辦公室的秘書傳達指示：
“六點之前，一定要將報告送到總理麵前。”
而此刻，已經是4月15日的清晨五點鐘了。
醴泉基地發射中心的所有工作部門，都沒有人休息，時刻關注首都方麵的進展，而每一個決定，都是國家領導與專家組的壓力與責任。
大家就連吃飯，都是端到辦公室裡，時刻待命。
而連夜撰寫好的報告，一大早就提交給了中央，並初步確定了發射時間，是4月24日的21時到21時30分之間。
衛星專家組在首都的這場報告，高強度地持續了三天，直到4月16日的晚上，22點22分，國防科委辦公室收到了總理的親自來電，他們給衛星工程，做了一個決定：
“允許摘除’過載開關’。”
淩晨一點，基地的電話再次響起，傳來首都的聲音：
“中央同意發射計劃，並批準火箭、衛星從技術陣地轉入發射陣地。”
“同時，總理特彆強調，基地一定要認真地、仔細地、一顆螺絲釘都不放過地，進行檢查測試！”
緊接著，上級再次收到指示：
“從今天起，一直到衛星上天，發射場的情況，逐日向總理辦公室電話彙報。”
衛來闔上電話後，嘴唇緊緊抿著，似乎難掩一種激動，她拿著手裡抄錄的內容，朝眾人道：“同誌們，總理，有話要囑托給大家。”
大夥一聽，立刻屏氣凝神地站著看向衛來，隻聽她道：
“同誌們，這次如果發射成功了，大家還要謙虛謹慎，繼續前進。注意搞好團結協作。同時，還要多從壞處著想。我想的是，要克服的問題還很多。這些問題應該是可以克服的，也相信你們能夠克服。你們年輕同誌應該比我們強。
“同誌們，大膽地去乾吧！搞科學試驗嘛，成功和失敗的可能性都存在。你們大家要儘量把工作做好，萬一失敗了也沒什麼，繼續努力就是了。失敗是成功之母嘛！”
話音一落，在場的同誌裡，有人低頭抹了抹眼淚，忍著啜泣之聲，顧心芒隻覺喉嚨發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我們，不遠萬裡來到這裡，帶著不確定的結果，和竭儘全力的決心，隻為了一句不辜負。
不辜負國家，不辜負人民。
還有，不辜負信任。
——
蘇懷民和趙顯棟一行專家團隊在首都的報告結束後，大家一直懸浮搖擺的心也都落到了實處。
而會議一結束，專家組就立刻乘專機趕回了發射場。
4月17日，“長征1號”運載火箭和“玄武1號”衛星正式安全轉運到了2號發射陣地。
四月的戈壁上，天氣很冷，北風呼嘯，滿眼的積雪，而在這一片廣袤銀白中，此刻的發射場，是火箭和衛星進入茫茫宇宙前，在這個星球上的最後一個停泊地。
接到命令後，早就做好充分準備的火箭發射團地麵設備營操作手們，立即行動作業，隨著一聲聲號令發起，顧心芒心頭既激動又緊張——
發射架對正發射台一次成功；
吊車對準發射台一次成功；
一級火箭吊裝一次成功；
然後又順利地將二級火箭對接在了一級火箭上。
顧心芒看著所有設備數據都運轉正常，懸著的心一點點落到實處。
這一晚，燈火輝煌的發射台上，明亮的光給火箭鍍上了一層金色。
“三級固體火箭與衛星組合體一次性吊裝對接成功！”
操作台上傳下的指令，讓地麵的同誌再次鼓起了掌。
下一步，就是第二級和第三級火箭爆炸螺栓的操作。
這時，一個操作手吸引了顧心芒的注意，因為他的頭，實在太亮了，而且穿了一身緊身衣，這次鑽進火箭艙的操作需由他單獨完成。
之前為了怕進艙時碰到儀器，還有防止細碎的雜物掉進火箭艙裡，這個操作手特意讓後勤大爺把他的頭發剃了個精光。
眼下他一爬進艙裡，大家都摒氣凝神，發射場區安靜得隻有光在跳躍。
最後一步了。
為了這一次任務，他在訓練區盤過無數次爆炸螺栓，隻等待這三分鐘。
準確、及時、無誤。
就在他從火箭艙裡爬出來的那一刻，底下的航天人，再次鼓起了掌聲。
星箭組合體和整流罩，安裝成功！
顧心芒看了眼時間，這一次真正的實際操作，從火箭的起豎到對接，士兵團隊們僅用了一個半小時，比平常速度，整整提高了一倍。
星箭轉移發射區完畢後，第二天，等待它的，就是火箭與衛星的垂直測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檸檸卿檬”澆灌的2瓶營養液～
——
東方紅一號衛星的發射之路坎坷曲折，直到發射前一刻，都各種意外突發，但好像是上天站在了我們這邊一樣，在“東方紅”環繞地球的那一瞬間，我們的衛星工程，從此開了掛。
另外，下一個快穿世界會另開新書：《大國重器[快穿]》，大家可以去專欄預收下：
天才動力學家許淩霄，因一次意外任務，開始穿梭進不同時空，成了愛而不得的苦情角色。
命運的筆尖被她一劃，從此踏上奔赴理想的征程，見證祖國在一窮二白、列強環伺中崛起。
【鷹擊長空】：和平，建於強大之上。
撿垃圾的炮灰女配——>戰鬥飛機設計師
②【護國之錘】：真理，隻在射程之內。
戀愛腦將門真千金——>導彈物理科學家
③【華夏神劍】：尊嚴，鑄造劍峰之尖。
心思陰暗的灰姑娘——>航天火箭工程師
“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孫子兵法》
「這片土地從百年滄桑中走來，自今日起向著璀璨的明天奔去。我要獻出全部青春與學識，為祖國鑄造人民的重器。」
《國家棟梁挖掘係統》這本書，想著重敘述衛星工程，這個內容深度太多值得描繪，舍不得快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