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江凜的話,賀從澤給氣笑了。
——這女人似乎生來就知道如何去打擊男人的自尊心,偏偏還讓他發不來火。
憋屈歸憋屈,卻是甘之如飴了。
這想法剛成形,賀從澤簡直懷疑自己遲早要被她逼成受虐狂。
“好。”他緘默幾秒,倏地勾唇,“那我就等著,你來睡我。”
江凜好似被賀從澤的厚臉皮震驚,她一時沒說話,隻神色平淡的望著他。
清冽的光暈被揉碎,灑在她眼底,賀從澤也是這時才發現,她狹長的眼角浮著層清淺紅暈,瀲灩開朦朧的痕跡。
江凜本就生得好看,此時眼角泛紅更加旖旎動人,看得賀從澤口乾舌燥。
但江凜這模樣顯然不太對勁,他開口欲言,誰知江凜竟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好在賀從澤先一步察覺不對,忙伸手扶住她,焦急喚:“江凜!”
她沒吭聲,靠著他胸膛,身子虛軟。
美人在懷自然是好,更何況是江凜這萬年冷石頭,但現在情況異常,絕不是欣賞的時候。
賀從澤突然想到什麼,伸手探上她額頭,滾燙的溫度令他倏然擰緊了眉。
他想起前半個月,每每深夜看到江凜的辦公室都是敞亮,她連著高強度工作這麼久,身子早就吃不消,竟也心裡沒數。
賀從澤將她打橫抱起放上沙發,用毯子把她裹得嚴實,隨後便出去找了個值班的小護士來,看看江凜的情況。
經測,由於江凜江醫生長時間把自己當鐵人用,勞累過度導致抵抗力下降,終落得場39.5℃的高燒。
小護士給江凜打了退燒針,又去拿了些口服藥物,這才算安頓好。
賀從澤抱臂倚在牆邊,神情慵懶,他望著熟睡的江凜,突然開口:“江醫生的工作,真有那麼多?”
小護士身子微僵,輕啟雙唇卻沒出聲。
賀從澤循循善誘似的,輕聲:“放心,你隻需要告訴我實情,不會有任何事。”
小護士抿了抿唇角,半晌她下定決心般,頷首對他道:“賀公子……是秦醫生,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把自己的工作推給江醫生。”
說著,她愈發覺得心疼,眼眶都酸澀起來,“江醫生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對我們特彆好,還經常指導我們。這事我跟她說過的,可她還是不聲不響攬下那些活,天天熬到深夜……”
的確像是江凜的作為。
賀從澤無聲歎息,彎了彎唇,道:“謝謝,我知道了。”
小護士沒再多言,她收拾好情緒後,便默默離開了。
此時,房內隻剩賀從澤和江凜二人,一個清醒,一個渾沌。
他緩緩行到沙發旁,單膝蹲下,打量著江凜。
她闔上雙眼時,平日裡的漠然與尖銳儘數收斂,隻餘一副柔和精致的麵龐,惹人心動。
這張臉上,印象裡從未出現過人情冷暖,永遠是一成不變的淡然。
她是皎潔白月光,山巔清冽雪,是凜冬將至時,揉進懷中的那陣風。
賀從澤突然好奇,是不是在江凜的世界裡沒有任何特殊化,世人都是一般性存在,隻有她一人居高望遠。
沒有痛點,沒有軟肋,就連情緒也不曾外露星點。
鬼使神差地,賀從澤伸出手,指尖點上江凜的唇角,向上勾了勾——恩,笑起來果然好看。
他後知後覺,啞然失笑,輕捏她臉頰,嗓音融於夜色中,溫柔且低沉。
“你啊你。”
-
江凜覺得自己遍體生寒,四肢僵硬,整個人動彈不得。
她清知自己身陷夢魘,卻無論如何都掙紮不開那無形束縛。
驚懼、惶恐、惡意……各種負麵情緒冗雜紛繁,將她淹沒其中,四下灰暗。
江凜知道自己會夢見什麼,那是她數千深夜中的百轉千回與歇斯底裡,是她到死都不願回憶的靈魂缺陷。
沉穩冷漠的人聲自耳畔響起,一字一句將她心頭砸得鮮血淋漓。稚嫩清脆的犬吠伴隨其中,卻隨即被濃厚血色籠罩。
漫天豔紅埋葬一切,她仿佛又回到那逼仄的空間,蜷縮成團,瑟瑟發抖。
她快要窒息,寧可撕碎自己,也想掙脫桎梏。
遙遠之處傳來呼喚,聲聲將她拉出泥沼——
“江凜……江凜!”
“你醒醒!”
江凜驀地睜開雙眼,她呼吸急促,冷汗淋漓,坐起身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不堪。
強烈的不安席卷全身,攪得她五臟六腑直作痛,乾澀且血肉模糊,如同瀕死。
賀從澤瞧著她這般模樣,心驚又心痛,一時不知該做什麼,隻得伸手擁住她,小心翼翼地輕拍她後背。
當賀從澤將她攬入懷中時,江凜腦中紛繁複雜的思緒突然趨於平靜。
所有潛意識的抵觸,以及那些重複幻化的零碎記憶,都在瞬間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