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1 / 2)

裙下臣 從羨 14835 字 3個月前

這日, 宋川正在夢裡醉生夢死,冷不防被人從床上揪起,無情搖醒。

“我——”宋川張口就要罵,然而看見賀從澤那張冷臉後, 他便將未出口的“操”給咽了下去。

賀從澤平日裡不怒笑三分,怒也留一分, 讓人捉摸不透。宋川認識他這麼多年, 還真鮮少見他冷眼凝眉。

於是這次宋川知道, 賀從澤這廝是來正形了。

“不是吧你。”宋川愣住,揉揉眼還以為是車禍後遺症, “這是收到消息立刻就來了?”

賀從澤懶得跟他扯皮,問:“什麼情況?”

“車禍啊老哥,沒看見我腦袋上的紗布?”宋川翻了個白眼, 指指自己的腦袋:“高速公路貨車翻了, 大型追尾,情況賊慘烈,A院都快忙成兔子窩了。”

賀從澤毫不意外, “江凜幾天沒休息?”

“重點不在這。”宋川擺手,“重點是江凜被舉報了, 情況有點複雜。A院院方好像還沒確定她的去留,不過因為車禍就耽擱下來了。”

“她死板得跟石頭似的,能乾什麼違規的事?”

宋川不暇思索, 正色回答他:“抑鬱症。”

三個字落下, 賀從澤微怔。

“聽她同事說, 好像還是重度。”這種事沒什麼隱瞞的必要,宋川索性告訴他:“其實我覺得你早就猜到了,總之……喂你乾嘛去?”

就在宋川說話期間,賀從澤已經不發一語地直起身,走向病房門口。他步子跨的很大,沒幾秒人都要走出去了。

聞聲,賀從澤頭也不回地回道:“找人。”

“這種時候你出麵?”宋川瞠目結舌,忙不迭要攔住他,“那江凜和你的關係得被他們說成什麼樣?”

“就是因為我不出麵,才給了他們鬨騰的資本。”賀從澤冷聲,逐字逐句:“管它得不得體,護短再說。”

這已經是車禍後的第四天清晨。

傷者們的情況基本已經控製住,後續手術也陸陸續續的完成,A院的工作終於逐漸輕鬆下來,越來越多的醫生得以休息。

這幾天急診和外科中,人員奔走從未停息,全體自覺加班加點,連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都是偷來的。

此時這場生死戰即將大勝,眾人在辦公區便紛紛癱坐下來喘息,舉目皆是狼狽不堪,不知道的興許還會以為A院鬨了員工起義。

“咱們也真是不容易,終於熬過來了。”

“是啊,我工作這麼多年,還沒遇見過像這次這麼嚴重的車禍!”

“哎呦累死我了,這次醫院必須給我們加薪啊,天天加班做手術簡直折壽……”

A院員工們感慨的感慨,休息的休息,還有的人許久沒能吃上飯,忙端著方便麵去茶水間衝泡。

江凜剛做完最後一場手術,因此姍姍來遲。

她心裡記著自己一隻腳已經踏出A院,所以也沒進去,隻是坐在門口處的椅子上,算是稍作休憩。

江凜的身體和精神都緊繃太久,此時突然舒緩未能瞬時適應,她靠著牆,緩緩合上眼,心裡打算著回家後一定要睡上個一天一夜。

耳邊是嘈雜混亂的人聲,他們好像總能把任何事拿來閒聊,江凜能感知到聒噪的人群,也能感知到彼此之前無法逾越的距離。

前方一片熱鬨,角落一處安靜。

江凜的視線不知為何有些模糊,她有些胸悶,頷首喘了口氣,隻覺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疲憊。

心跳沉重無比,額頭也漸漸浸出冷汗,她抬手抹去,卻發現自己體溫冰涼,指尖還帶著輕微的顫抖。

種種症狀,江凜瞬間便反應過來。

——情況不妙,她必須要休息了。

江凜實在不想以“猝死”這麼不體麵的死法離開人世,她用力眨眨眼,喚回些許神識。

她正了正身子,打算趕緊起來吃點東西回家休息。

就在此時,秦書雅的聲音自前方不遠處響起:“啊對了,江醫生,這兩天也是辛苦你了。”

江凜的反應慢了幾秒,她緩緩抬眼,大抵是由於狀態不佳,她的聽力好像都不那麼靈敏了。

秦書雅見她的臉色不太好看,抿唇輕笑:“不過,畢竟院方還在考慮你的事……所以你還是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這件事本來已經快被大夥給忙忘了,此時此刻經秦書雅提起,眾人這才想到,江凜被舉報的事情。

在場人員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江凜身上,或同情或冷漠,卻都是事不關己的。

“我去,差點忘了她的事……”

“重度抑鬱啊,心理有問題挺危險的吧?”

“對,待會我們再去查查房,萬一她主刀的手術有差錯呢?”

人們低聲議論著,針對性的言語毫不遮掩地說出口,紮在江凜耳邊,吵得煩人。

秦書雅滿意的看向她,顯然十分享受於踩在她腦袋上的感覺,雖然尋不見半分沮喪悲哀的神情,但也足夠暢快。

事實總是如此,隻要讓人們看到他們想看到的,便能輕鬆成為言論的操控者。

江凜沒說話,見此直接起身準備走人。

然而隨即她腦袋“轟”的一聲響,劇痛穿透太陽穴,直擊她神經最深處,她瞬時失去所有力氣,竟就這麼倒了下去。

就在江凜亂七八糟的想著自己該如何撐地爬起來時,歪斜的身子便在半空被人穩穩撈住。

下一秒,她已經撞進來人懷中。

對方的動作好似帶著脾氣,力道分毫不收斂,談不上百分百的憐香惜玉。

江凜卻怔住。

他的手臂橫攬著她肩膀,支撐著她虛軟無力的身子,穩重可靠,如同避風港般。

這懷抱溫暖而可靠,熟悉的氣息迅速包圍了她。

江凜一顆亂如麻的心臟,開始趨於平靜,頭部針紮般的痛楚也漸漸緩和,她有些難以置信,竟沒任何反應。

而方才還人聲嘈雜的辦公區,此時卻鴉雀無聲。

“你怎麼回事?”賀從澤徑直無視眾人,俯首對懷中人蹙眉道:“折騰自己還上癮了?”

他語氣不善,江凜慢悠悠抬眼,瞧見他黑成碳的臉色,顯然是動了怒。

江凜沒回應,其實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不已,隻有潛意識還懵懵地想,賀從澤不是出差去了嗎?

賀從澤看著江凜這迷茫混沌的狀態,心底疼惜泛濫成災,又氣不過她逞能,著實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在他與她的這場情感戰役中,他當真一敗塗地,滿盤皆輸。

哪有什麼理由可言,全是自願罷了。

他指尖搭上她臉頰,本想懲戒性地擰一把,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無奈轉為輕捏,低聲冷道:“等會兒再找你算賬。”

江凜也不知聽沒聽見,半眯著眼睛,臉色稍顯病態。

“小賀總,事出有因,你可不能怪我們這些人。”

人群中有名男醫生看不下去這公然護短,站出來嚴肅道:“江凜隱瞞病情上班在先,而且還是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她這樣就是對病人的不負責。如果不是有人舉報,遲早哪天會出亂子。”

話音剛落,便有醫生開口附和:“是啊,這簡直有違醫德!”

“小賀總,事實擺在這裡,江凜的病例上寫得清清楚楚,證據確鑿,周主任還找人查證過真實性。”男醫生得到了聲援,有了些許底氣,繼而道,“雖然你們二位關係好……但於公於私,希望小賀總這事不要包庇。”

感情這次是打算徹底將話給挑明講?

賀從澤饒有興趣地聽著,也不打斷,極有耐心的模樣。

所以這群人是認定了,她江凜跟他賀從澤關係不淺,隻要他今天敢護著江凜,那就是坐實了兩個人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坐實好了。

他先前顧及江凜與A院同事的關係,在外便有意保持距離,避免給她帶來麻煩,但現在看來,完全沒這必要。

一個兩個的,真以為她江凜受了欺負,就沒人給她撐腰?

賀從澤無聲失笑,攬著江凜的手緊了緊,他掃視在場諸人,卻是淡聲說到:“我問你們,賀家光明正大請過來的外科專家,是誰?”

那男醫生聞言,囁嚅著沒說出話來,眾人也緘默不語。

賀從澤似笑非笑,繼續發問:“每天加班加點工作,就算被同事排擠,也半句怨言都沒說過的人,是誰?”

現場仍舊寂靜一片,卻已有人心虛地低下頭去。

“葉老先生舊疾複發入院,人人後退,唯一敢站出來負責手術的,是誰?”

不少員工忍不住將視線撇開,有人輕聲:“彆說了……”

賀從澤恍若未聞,繼續道:“儘管這些都作罷,那你們捫心自問,江凜在手術室忙得日夜顛倒的時候,你們真的沒去休息過?”

無人開口,隻有滿目死氣沉沉。

“剛才都那麼義正辭嚴,這會兒倒沒話說了?”賀從澤看著最初落井下石的男醫生,微笑:“我賀從澤隻惜才,從不包庇,拎清自己的位置再跟我說話。”

他話音徐徐落下,江凜的手突然動了動,她緩緩抬首,看向賀從澤。

賀從澤卻難得沒看她,仍麵著那羞愧至極的男醫生,神情冷冽。

倏地,江凜唇角彎起了極微小的弧度,她眸中破碎寒涼的光悄然消融,柔和傾瀉,瀲灩輝光。

隻為賀從澤的理解,與尊重。

雖然隻一瞬間她就頷首,但那笑容還是被賀從澤收入眼底,細致珍藏。

他好似看到了冰雪消融,刹那的華光四溢,美不勝收。

賀從澤無聲彎唇,淩然眸光隻在看她時浮現溫柔,江凜這時已經不太能強撐,她有氣無力地拍了拍他,仿佛是在下什麼通知。

他無奈歎息,對她輕聲安撫:“放心,剩下的交給我。”

江凜這才敢放任自己鬆懈,頭一偏,徹底失去了意識。

-

昨日賀從澤收到宋川的消息時,其實已經入夜。

接連忙了數日,他成天忙於各種會議與飯局,好容易今天能歇息,原本打算睡下,在看到宋川發來的信息後,困意頓消。

他忙不迭披衣起身,給助理打電話訂了最早回京的航班,隨後他顧不得休息,迅速將後續工作安排妥當,行李箱都沒拿便獨身去了機場。

天知道他有多心焦,江凜那沒輕沒重的主兒,他最怕她那犟脾氣,哪天把命丟了都不知道。

千裡迢迢趕回來,賀從澤心急如焚,直奔A院,然而內部人來人往分外忙亂,他根本找不到她。後來還是先從來往工作人員口中打聽到了宋川的病房,他才得以順利了解事情經過。

賀從澤在理清來龍去脈後,第一反應便是憤怒。

怒她仍舊不肯信任他,怒她過分逞強不夠自珍,怒她每次都是闖得遍體鱗傷後,才讓他得知她的難處。

而那份憤怒,在江凜虛弱倒下的瞬間,在他心底被擴至最大化。

卻不是對她,而是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