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1 / 2)

裙下臣 從羨 15629 字 3個月前

天已經黑了。

賀從澤抵達中心醫院的時候, 正往樓上走著,卻剛好撞見了先前負責江母手術的醫生, 便伸手攔下。

醫生似乎是準備下班回家,看到賀從澤後,忙不迭問聲好:“賀公子。”

“江女士現在的情況如何?”

醫生愣了愣, 聞言似乎有些躊躇, 他支吾著, 好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

賀從澤蹙眉, 嗓音冷了下來:“你實話實說。”

“其實江女士身外傷並不嚴重,但是車禍中被衝擊到了頭部,所以……”醫生稍作停頓,沉聲道:“不排除病人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

話音剛落, 賀從澤倒抽一口冷氣, 他闔眼扶住額頭,心跳聲沉重地打擊著耳膜, 刺得發痛。

擰緊的長眉好容易才舒展開, 他歎了口氣,問:“你把真實情況跟江小姐說了嗎?”

“沒有。”醫生當即搖搖頭, 否定道:“不過江小姐也是醫生,所以她心裡應該多少清楚點情況, 總之賀公子, 最好還是照顧一下病人家屬的心情。”

病人家屬的心情?

“媽的……”賀從澤罵了聲, 低聲喃喃:“她還是我未來嶽母。”

醫生沒聽清楚, 便也沒多問, 隻搖首歎息道:“江小姐一直守在ICU門口,但我估計人今晚肯定是不會醒了。現在天冷,醫院氣溫低,麻煩賀公子您勸勸她,早點回家彆著涼。”

“謝謝。”賀從澤頷首應下,便徑直抬腳,朝著ICU的方向走去。

蒼白空曠的長廊,就連燈光都是冷的。

江凜靠著牆,佇在ICU病房門口,低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身形單薄,像是輕風都能將之崔折的枯樹,生命垂危,恍惚滄桑。

——生息全無。

賀從澤的腳邁上樓梯儘處後,看到的便是這一幕,江凜站在距離他數十步遠的距離外,二人之間卻如同相隔數萬光年。

心口仿佛被鈍刀重擊,又一點點地向後撤回,瞬時間鮮血淋漓,疼得他近乎窒息。

他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待走到江凜身前,她才動了動肩膀,仿佛剛剛收回神識。

賀從澤垂眸看她,輕聲喚:“江凜。”

江凜單手扶著額頭,掌心擋住了眼睛,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嗯。”

賀從澤沉默數秒,道:“我送你回去。”

她揉了揉太陽穴,嗓音沙啞乾澀:“回哪去?”

語調慵懶,意味嘲諷。

她唯一的家人現在正躺在ICU中,意識不清,昏迷不醒,甚至有成為植物人永遠沉睡的可能性。她找不到什麼能讓自己覺得溫暖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還能做什麼。

她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如今她無處可去。

“回家。”賀從澤伸手握住她的,神情認真,逐字逐句:“江凜,我帶你回家。”

溫熱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她連掌心都是涼的,此時突然接近熱源,竟有一種模糊的熾熱感,源源不斷湧上心間。

江凜愣了愣,察覺到自己的負麵情緒袒露過多,便垂下眼簾,有意收斂了些。

她想要將手抽回,淡聲道:“我沒事。”

“你有事。”賀從澤的語氣不容置疑,握著她的手不見鬆懈,他定定望著她,認真道——

“江凜,你不是無堅不摧,你根本不堪一擊。”

這話落在耳畔,砸在心頭,碾磨出血痕。

江凜蹙眉,開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閉口未言。

她選擇順從妥協,知道再繼續乾等下去也是於事無補,反而容易受涼傷身,於是便跟著賀從澤離開了中心醫院。

開車的途中,江凜坐在副駕,看著窗外經過的建築物,道:“去哪?”

賀從澤言簡意賅,隻一個字丟給她:“家。”

“這是去你家的路。”

他不置可否,聳肩回應:“你住的房子也是我家,還不如選擇有我的地方。”

其實這不過是借口,賀從澤隻是單純的不想讓她今晚一個人待著。

他是真的怕,怕她人生繃緊的最後一根弦就此斷開,怕她衝動之下傷害自己,獨自難過。

江凜自然是清楚這其中的真正原因,她聞言未答,姑且算是同意。

賀從澤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他提著心等了會兒她,發現她默認後,不禁鬆了口氣。

這時,江凜卻低聲:“謝謝。”

賀從澤挑眉,佯裝無謂道:“四舍五入都是一家人了,謝什麼謝。”

江凜懶得反駁,隻不過同賀從澤來往這幾句對話以後,心下那些趨於複雜的陰暗情緒似乎有所平緩,腦中也逐漸沉靜下來。

江凜用十幾分鐘的車程去調整狀態,待徹底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坐在賀從澤家裡的沙發上了。

賀從澤將客廳的燈光調了調,暖色的光線溫柔灑下,零星點綴在她衣襟上。

鬨總見了江凜後欣喜不已,這會兒黏在她腿邊不肯動彈,還時不時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她的手,溫柔又軟糯。

江凜的心化開一角,她輕揉了揉鬨總的腦袋,原本緊繃的身子此時也稍微放鬆了些。

賀從澤去倒了杯熱水,他將水杯放在江凜麵前的桌上,爾後坐到她身旁,抬手鬆了鬆領帶。

江凜側首,見他眉眼間似有疲憊,“你開完會就過來了?”

賀從澤笑了聲,眼神複雜地看向她:“你說你想我的時候,我恨不得下一秒就到你麵前。”

那是她最後的示弱,她將自己最柔軟的一麵展現給他,他如何不欣喜……不憐惜?

他的凜凜是多麼驕傲的人啊,何曾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候。

“其實你不用這樣。”江凜喝了口熱水,想要暖暖身子,她抿唇,道:“不論如何,這也是我的事,你沒有必要這麼累。”

賀從澤揮揮手,表示不想聽她這種話:“我把伯母當嶽母,照顧是應該的。”

江凜無奈輕笑,搖首不再多言,隻垂下眼簾思忖著什麼。

半晌,她眉心微攏,突然出聲問他:“賀從澤,車禍真的隻是意外麼?”

賀從澤並未言語,他對上她視線,望見她眼底破碎的情緒已經收攏整合,堅毅而熠熠生輝。

他愣了愣,隨即便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江凜還是江凜。

“之前看你狀態不好,所以我就沒跟你說。”賀從澤說著,慢條斯理地搭上腿,沉聲:“肇事司機最初逃逸了,但目前已經被警方控製,人在局子裡審問著。”

江凜迅速捕捉到了關鍵詞:“你說審問?審什麼?”

“肇事司機是本地人,親戚家屬也都常年在京都生活,但檢查他的手機後,我們發現他近期經常和S市的一個人聯係。”

按理說,不過是場車禍而已,警方犯不著這麼儘心儘力地去追究,竟然還檢查了肇事司機的手機。

不過江凜再一想,肯定是賀從澤讓人去同警方聯係,不然這個案子也不會這麼受重視,大概就直接賠錢後草草了事了。

江凜心底滋味有些複雜,具體說不清楚,她不再多想,將注意力轉移到正事上,蹙眉問他:“現在查出來是誰了嗎?”

“我讓人在調查了,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賀從澤安撫她:“你放心,這件事的參與者我都會查清楚,伯母決不能平白受害。”

江凜無意識絞住了手,想道謝,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謝謝”這兩個字太過單薄,而他一直以來幫她太多,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報。

“你如果真想謝我,那以後就彆再跟我說‘謝謝’。”賀從澤看穿了江凜的心思,彎唇低笑,對她道:“江凜你記住,我幫你,從來都不是施舍。我說過我惜才,而你對我最大的回報,就是變得更加優秀,讓我覺得我對你的所有支持都是值得的。”

江凜心底那點兒感動還沒全然醞釀出來,他便不急不慢的補充道:“當然,這是為公。”

“為私,我作為你的追求者,當然要努力在你麵前刷好感。”說著,他還特彆投入地對她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如何,我勸你最好早點心動。”

江凜被賀從澤給逗笑,抬首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拍了拍他,“你明天不是還有工作,去休息吧。”

她剛才已經跟同事和院方說明了情況,特批出來一周的假期,讓她能安安心心地在中心醫院照顧母親。

“你一個人在醫院可以嗎?”賀從澤不是很放心,準備進臥室前還不忘回首,“我工作也不算很忙……”

江凜受不了他這麼婆媽,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了,我沒那麼脆弱,先忙你自己的事吧。”

說完,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隻是突然覺得,你之前說的話聽在理。”

賀從澤沒反應過來,挑眉問她:“我說的什麼話?”

江凜沒答,抱臂神色淺淡地與他對視著。

賀從澤愣了幾秒後,突然會意——

他曾經說過,“跟親近的人示弱,並不是件丟臉的事”。

賀從澤眼底有光溢起,他不禁彎唇,卻未多說什麼,隻對江凜道:“晚安。”

江凜頷首,“晚安。”

有些話不必多說,將其珍重地放在心裡,對方就能聽見。

臥室門被關上後,江凜簡單活動了幾下脖頸,她正打算洗把臉去客房睡下,然而剛抬腳,腿卻被什麼給扒了一下。

她低頭去看,剛好對上了鬨總那雙水光瀲灩自帶閃星特效的大眼睛,視線往下移,它粉嫩柔軟的小肉墊,正無賴似的搭在她腿上。

形似挽留。

“不行。”江凜不容拒絕,挪開它的爪子,“自己回臥睡。”

鬨總眨眨眼,爪子淩空一撇——這回兩隻都搭她腿上了。

它一抬腦袋,楚楚可憐的模樣就這麼映入江凜眼底。

江凜:“……”

最終,江凜向布偶貓與生俱來的美顏暴擊投降,她雙手抱起鬨總,走向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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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中心醫院。

江如茜的情況基本穩定了下來,江凜已經可以進ICU去探望母親。

護士剛剛為江如茜換好輸液器,見了江凜,她略一頷首,離開了病房。

房門關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江凜將視線移至病床上的人,她抿了抿唇,放輕腳步走上前去,像是怕驚擾了母親。

ICU病房裡很不舒服,空氣中氤氳的消毒水味無比刺鼻,房間乾淨得一塵不染,入目則是刺目的蒼白。

病房裡明明開著空調,江凜摸了摸母親的手,卻還是冰涼的。

四下靜謐,江凜隻聽得見氧氣罐中氣泡沽出的聲響,床頭儀器嘀嘀作響,聲音平緩而冷,聽的人發麻。

江如茜早些年因為心病,有過好長時間寢食難安,導致她身子較常人更加孱弱,本就經受不得任何風吹雨打的身子,此時卻遭受如此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