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大家都茫然的時候,那幾個混在流民之中的情報人員便趁機站了出來,為大家分析局勢。他們都是被抓來,不管誰占據這裡,總是要用礦工的,不如推舉出幾個代表,去找外麵的人談判。
她們是跟大家一起被抓來的,天然就能夠得到流民們的信任,又在這個大家都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主動站出來,輕輕鬆鬆就將這些茫然無措的流民聚攏到了身邊,被選為代表。
兩邊見麵,自然怎麼談都沒問題。
對於礦工們的處理,明月霜早就給過指示。她們也需要礦工,人當然必須留下,不過她也不至於像陳炯或者阿笠部那樣壓榨他們。麵對提高了一大截的待遇,流民們自然是感恩戴德,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改換門庭。
於是等到阿笠部那邊收到消息,匆匆組織人手趕過來,麵對的就是裝備齊全、嚴陣以待的女兵,以及已經叛變的礦工們。
不到中午,明月霜就收到了山上傳來的消息,礦山作坊和阿笠部,儘數拿下!
“傷亡情況怎麼樣?”明月霜問。
報信的女兵聞言臉上露出一點笑意,“隻有一開始打冶煉作坊時傷得多些,有兩個重傷,不過談醫生已經治過了,聽說是把傷口縫起來,隻要人能醒,不發燒,就一定能好。我回來之前,聽說有一個已經醒了!”
她們這些女兵都很珍惜如今得來不易的日子,曉得女子體力大都比不上男子,所以無論訓練還是作戰,都比彆人更加拚命。但願意拚命是一回事,知道真受了傷還可能被救回來,心裡終究還是更安穩。
況且這也是主公愛惜她們的意思,她們又如何不知道?
“那就好。”明月霜也舒了一口氣,“走,去宋府。”
宋之睿今日在府裡設宴——這是常有的事,他是個閒人,一個月裡恐怕倒有二十天,不是在宴請彆人,就是去赴彆人的宴。這些宴席裡,大部分都是私宴,也就是自己人的宴會,但總會有幾場大宴,會將整個巴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到,比如今天這一場。
所以當陳炯留在巴城的幾個心腹官員和將領接到請帖的時候,都沒有生疑。
雖然因為是去赴宋之睿的宴,他們多帶了幾個人,心下會留著幾分防備,但也就是如此了。
畢竟,任誰也想不到,宋之睿會在宴席上突然翻臉。
但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宴會中間門,管家前來回稟事務,宋之睿借機離席。這也是宴會上常有的事,畢竟宴席往往一開就是大半天,主人家卻總有一些需要親自處理的事務,對宋之睿來說就更正常了,人人都知道他很寵愛後宅的林夫人,常常會被請到後麵去。
然而這一次,宋之睿離席回來,便二話不說,直接命人將陳炯的心腹們儘數拿下。
因為賓客很多,所以他們帶來的人都留在了外麵,如今宋之睿突然發難,那幾個陳炯的心腹竟隻能束手就擒。他們一邊暗恨自己的警惕性還是不夠,一邊又疑惑宋之睿哪裡來的膽子跟陳炯作對。
雖然針對的隻有這幾人,但席上的客人也都騷動起來,十分不安。
隻是誰都不敢開口去問宋之睿的打算,萬一他要殺雞儆猴,這第一個開口的,豈不就是主動送到了刀口上?
最後開口的,還是陳炯的心腹,“宋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陳將軍隨大都督出戰,不日便能凱旋。屆時,宋大人可想好了要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便是不把陳將軍看在眼裡,難道就不怕大都督怪罪下來麼?”
這話雖是威脅,但多少還有一點息事寧人的意味,畢竟他們現在已經落到了宋之睿手裡,若對方不管不顧,縱然陳炯回來之後會替他們報仇,他們也等不到那一日了。
然而宋之睿隻是一笑。
這種事,隻要發動了,就絕無可能有回頭的餘地。
陳炯絕對不會留下這個在背後給他捅了一刀子的同僚,而大都督……西川節度使喬珩,他當年也是不聽上命,自據閬城,而後以此為根基,招兵買馬、南征北戰,趁亂奪取諸城,又厚賂內官,這才得到朝廷的承認,被冊封為西川節度使。
亂世之下,像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不勝枚舉,都已經快成為一種風氣了。
所以,喬珩也絕對容不下露出過反意的下屬,必要斬草除根,方能放心。這樣的疑心病,也算是當今的上位者們普遍存在的一種心態了。
這時候拿喬珩來壓他,隻會讓他的決心更加堅定。
宋之睿一擺手,“帶下去。”
見沒有挽回的餘地,那幾人也不再掩飾,紛紛破口大罵起來,再三強調等陳炯和喬珩回來,一定會替他們報仇,到時候宋之睿必將受極刑而死,死無葬生之地。
這也正是宋之睿擔心的,不過選擇早就已經做過,他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陳炯和喬珩固然可怕,但如今最令宋之睿心驚的,卻是明月霜手底下的那支女兵。她們非但一夜之間門就拿下了山上的阿笠部和兩個據點,而且一個人都沒死!
雖然這不算是正麵作戰,但即便是讓喬珩手下的精銳來,或許也不會做得更好了。
最重要的是,眼下這樣的世道,小兵抓住機會趁勢而起、將領野心勃勃反殺舊主,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後天又可能合力去打另一個,各個勢力之間門的關係錯綜複雜,士兵們也可能今天為你效力,明日就被他收服,沒有什麼是一定的。
彆看陳炯是喬珩的心腹,但喬珩不會一點不防備他,而陳炯若有機會取而代之,也肯定不會錯過。
可這些女兵們卻不一樣。
在這個男人說了算的世界裡,明月霜是她們唯一的選擇,所以她們每一個都對她忠心耿耿,願意為她效死。
這是一支上下一心,永遠也不會背叛的軍隊!
有她們在,明月霜就永遠有退路,而現在,這條退路暫時也是宋之睿的。他相信,就算萬一謀劃失敗,明月霜至少能保住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瞻前顧後的了。
所以宋之睿聽完他們的唾罵,也隻是若無其事地轉頭去看其他不敢說話的賓客,“諸位可聽見了?為免陳將軍趕回來將本官處以極刑,隻好委屈諸位,暫時在寒舍住上幾日了。”
這是怕他們偷偷向外傳遞消息,給陳炯通風報信的意思。
看來宋之睿也不打算在巴城大開殺戒。也是,他又不是來攻打巴城的,在這裡本來就有根基,等閒不會做那種殺雞取卵的事。既然還有轉圜的餘地,大家當然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給陳炯傳信。
反正最多幾個月陳炯也就回來了,他們可以暫且觀望,等兩邊分出勝負,再表態不遲。
想明白了,眾人便紛紛開口表示巴不得留在宋府多住幾天,甚至主動要求宋之睿代為往家中傳信,這樣就不用怕他們偷偷傳出消息了。
等宋之睿安頓好客人們,再回到後麵時,他的親信也來報,說是四麵城門都已經拿下了,保證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控製住了城門,又拿下了城內各家的主事人,整個巴城便都在宋之睿掌中了。但這隻是表麵,想要真正掌控這座城市,還要解決最後一個心腹大患——城外的軍營。
這座軍營原本駐紮著兩萬人,陳炯帶走了一萬五千,如今還剩下五千人,若他們得了消息,不管是來攻打巴城,還是直接去找陳炯,都會是個大麻煩。
穆桂英如今也才招募了五千人,而且還不能全都帶來巴城,隻來了三千。讓她們去攻打城外的軍營,顯然不現實。那可是整整五千人,即使能勝,也留不住他們,而隻要走脫一個,消息就可能會傳出去。
況且,宋之睿也有自己的考慮:他是拿下巴城了,明月霜也一定願意派兵過來幫他駐守,可是這樣一來,到底是他的巴城還是她的,就不好說了。所以,他手裡必須要有自己的兵。
宋之睿是有私兵的,但也就是二三百之數,相對整個巴城而言是杯水車薪。
若是能將這五千人拿下,自是最好不過。
但是……宋之睿轉頭去看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麼的明月霜,她年輕的麵容被陽光映得那樣明亮,五官精致、皮膚白皙,眉宇安寧而柔和,看起來像一尊漂亮的瓷器或是佛像,有距離感,卻沒有鋒芒,似乎並不會傷人。
宋之睿卻不敢小看她的謀略與膽識,這可是一見麵就鼓動他占據巴城的女人。
她會允許自己接管這五千人的軍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