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遊一愣,車夫已經站起身往門口走,還不忘回頭叫她跟上。
兩人來到隔壁鄰居家門口,車夫在門上敲了三長兩短一長六次之後,門開了。看到她們,開門的人什麼都沒問,往旁邊一讓,就把人讓了進去。
宋遊愣愣地跟在車夫身後,心底漸漸翻騰起一個有些荒唐的猜測,但又覺得不可能。
然後她就在房間裡看到了竇娥。
宋遊忍不住轉頭看了看自己進來的路線,又看看竇娥,再看看車夫,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竇娥麵前是一張大桌子,上麵擺著頗為豐盛的飯菜,人本來坐著,看到宋遊就站起來,朝她笑著招呼道,“可算是到了,一路辛苦,過來坐下歇會兒,吃點茶飯吧。”
宋遊在她對麵坐下來,見車夫和其他人也都落座,張了張嘴,最後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自然是在這裡等你們。”說話的是開門的人。
宋遊當然已經猜到了,這一切——包括他們入住隔壁的院子,全部都在竇娥的安排之中。不過正因如此,她才會如此驚訝!
宋遊幻想中的潛伏:像個孤膽英雄一樣深入敵境,四顧皆是敵人,危機重重,九死一生。
然而實際上的潛伏:自己人早就等在了這裡,而且安排好了一切,進門就有熱飯熱菜,待會兒說不定還有熱水洗沐,這跟回家有什麼區彆?
“說來也巧。”竇娥又笑了一下,“偏偏你們要來的是白城。我之前就因為一些事情,在這裡住過一陣,直到現在城裡也有我們的人,倒是省了不少事。”
宋遊此時已經慢慢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了隱藏在這“賓至如歸”之下真正應該讓人吃驚的地方:白城可是東川的重鎮!在五座城池分彆被西川和紅巾軍瓜分之後,白城就成為了東川防備其他勢力的前線,守衛頗為森嚴。
然而紅巾軍的勢力居然早就已經滲透到了這裡,都快經營成自己家了?!
這事顧承駿知道嗎?
但不管怎麼說,對宋遊來說,這都是好事。至少她不需要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樣,冒著生命危險獨自搶奪玉璽,而是有可以依靠的夥伴。
這一瞬間,她有點明白紅巾軍為什麼那麼令人向往了。
就連自己這麼一個懷著私心的人,在答應幫她們做事之後,都能得到這樣儘心儘力的幫助,那她們對自己人,又會是什麼樣子?
儘管還沒有去過紅巾軍的地盤,但宋遊已經開始羨慕能生活在那裡的人。
“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同伴,之後的一段時間,大家應該會經常接觸,先認識一下。”竇娥一句話將宋遊的思緒儘數拉了回來,連忙集中精神,去記其他人的名字。
雖然是鄰居,但竇娥住的這個院子明顯比隔壁大一些,總共住了六個人,加上新來的宋遊和車夫,正好湊了一桌。
竇娥先介紹的是車夫,“這是張四娘。”
“什麼?”宋遊激動得差一點從凳子上跳起來,轉過頭瞪著車夫,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是女人?”
其他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宋姑娘,不光是她,我們也都是女的。”
宋遊生平還沒有這樣失態過,她像見鬼一樣打量著她們,但橫看豎看,無論是外貌、身材還是嗓音,這群人都沒有任何一點破綻。
也是,她和車夫相處了那麼長時間都沒有識破,又怎麼可能在須臾間看出問題?
她忍不住問,“這是怎麼做到的?”
“等以後宋姑娘成了自己人,就能知道了。”有人笑嘻嘻地道。
宋遊立刻抿住唇,不說話了。
“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麼,宋姑娘也有她的難處。”竇娥說著,將話題拉回去,為宋遊介紹了剩下的人,然後便招呼大夥兒吃飯。
宋遊本來是很餓的,初見這一桌美味時也是食指大動,此刻卻有些食不知味。
草草吃了一頓飯,她和車夫果然被打發去沐浴梳洗。
宋遊還惦記著隔壁的院子,等那父子二人睡醒,見仍舊什麼都沒有,必會發脾氣的。
竇娥笑道,“都到這裡了,還擔心這些嗎?放心去吧,我們這麼些人,一會兒就弄好了,保證不讓你挨罵。”
宋遊這才不甚放心地往屋子裡走,走到一半,又轉回來,對竇娥說,“也不能讓大夥兒白乾活,還是照請人做工算錢吧。”反正錢留著也是給宋之睿父子花掉,不如花在這裡。
竇娥看了她一會兒,笑道,“那我就替她們多謝你了。”
這些人的動作果然很快,等宋遊洗沐完,擦乾頭發出來,她們就已經弄完了。院子裡的雜草和碎石瓦片都清理乾淨,破敗的牆壁簡單修補過,看起來雖然還是很寒酸,但確實是能住人的樣子了。
眼看宋家父子快醒了,宋遊也該回隔壁去。想到又要去應付那兩人,回到之前疲憊的日子,她的腳步不由有些沉重,幾次想要回頭,但被她強忍住了。
快出門時,卻被竇娥叫住了,“宋姑娘。”
宋遊停步,回頭。
竇娥從後麵趕上來,與她並肩站著,“這話本不該我說,但我看宋姑娘是個有心人,便多兩句嘴,還望你多多包涵。”
宋遊忙說,“您但說無妨。”
“其實你的難處,在我看來,根本不需要為難。”竇娥說著,抬頭向未知的遠方眺望,“待到紅旗插遍西州,甚至插遍中原大地的那一天,就不必你做選擇了。”
到時候,她非但不必在紅巾軍和宋家之間左右為難,甚至可能還要為了自己曾經發下的誓言,努力幫助宋家人融入紅巾軍。
宋遊先是一怔,繼而眼中就亮起了光彩。
她轉過身,麵朝著竇娥,鄭重下拜,“多謝您的提點,我記住了。”
竇娥伸手把人扶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笑道,“去吧。有什麼事就來找我們,在這裡,你不是一個人。”
……
宋之睿父子醒來,看到的就是煥然一新的院子,比之前順眼多了。
誰知剛開口誇了一句,就聽宋遊說,這是請人來做的,人家還等著領工錢呢。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廊下的台階上,正有個人坐在那裡喝酒,車夫在一旁作陪。
宋之睿離開巴城之後被人騙過幾次,宋遊為了讓他吃個教訓,也沒有管。這讓他漸漸知道了錢的重要,已經有點守財奴的樣子了。三人帶的財物都被他把在手裡,用的時候必須經過他的首肯。
此刻見宋遊自作主張,心下十分不快。
宋遊此時的心態已經與之前大不相同,所以麵對他,也沒有任何不耐,細細解釋道,“叔父莫惱,侄女也是才想到,咱們初來乍到,要在這白城裡走動,打聽那人的消息,難免惹眼。但若說是要修整房屋,無論咱們的人是在街麵上閒逛,還是隨便找人搭話,就有個由頭了。”
宋之睿心下一動,“這倒也是個法子。”
“雖說東西川正在和談,西川軍已經退到後麵的城池裡去了,但誰也不知什麼時候又會打起來。這種時候,兩邊必然都會派出大量的探子,也會抓敵方的探子。”宋遊又說,“咱們若是被當成探子抓住,那就是百口莫辯了。”
因為她們的行跡本來就挺可疑的,也無法拿出真實身份,說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到白城來。
要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便也隻能把玉璽的事說出來,以求活命。但是在那之前,宋之睿還是希望這個秘密隻有自己知道,先找到了東西,有籌碼在手,再圖謀下一步。
所以他很快又變了臉色,將宋遊誇獎一番,決定就照她說的這個辦法來。
果然,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
等這個租來的小院徹底被修整好,還種上了各色花木,再看不出原本的破敗寒酸,反倒有了幾分景致時,他們也終於打探到了韓太監的下落。
此人十分謹慎,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想要投靠顧承駿或者那個養子才來東川。實際上,他選擇西州,是因為這裡適合養老,沒去錦城府,則是因為那邊有太多從洛京來的世家,怕自己被認出來。所以到了東川,他也沒有聯係任何人,而是留在了白城這個魚龍混雜之地。
為了避免被人找到行蹤,他甚至沒有在城中安家,而是選擇了住進碼頭上的那些花船,並且每天晚上都會換一艘船,誰也不知道具體在哪一艘船上。
說實話,宋遊覺得這個韓太監確實挺厲害的。如果沒有紅巾軍在後麵幫忙,憑他們三個人,想要在短時間內查到這些,根本就不可能,更不用說還要從無數的花船裡找到韓太監留宿的那一艘。
然而有了紅巾軍在背後推動,事情似乎變得非常簡單。
就連“在花船上找人”這個讓宋遊有些發愁的難題,她們也用另一種她完全沒想到的方式解決了。
——披甲執銳的白城軍將整條河上的花船都趕到了一起,將船上藏著的人挨個揪下來,全部帶回了刺史府衙門,保證不會有漏網之魚。
“難道刺史府裡也有咱們的人?”親眼見到這一幕的震撼無法用言語了表達,再見到竇娥時,宋遊幾乎是有些混亂地問出了這句話。
竇娥聽她說的是“咱們”,不由笑了起來,坦然道,“機緣巧合罷了。”
確實是機緣巧合,但凡韓太監選個彆的地方,這事辦起來都沒那麼容易。雖然明月霜一直在抽卡,竇娥的情報人員培訓班一直在開,畢業的學員也陸續被派往各地,但像白城這樣成熟的情報網,目前其實隻此一家。
這都要歸功於刺史夫人石彤。
沒有了後顧之憂,她為紅巾軍做起事情來可謂是不遺餘力。再加上白城本來就是戰略要地,如今又是東西川談判的場所,本來也是紅巾軍十分重視的地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有現在宋遊看到的這一切。
但竇娥越解釋,宋遊反而越覺得紅巾軍深不可測。
巴城刺史夫人是她們的人,白城刺史夫人也是她們的人,那還有什麼人是她們策反不了的?
這麼一想,她便也釋然了。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抵不住紅巾軍的誘惑,對那裡心生向往,也是很正常的。
在竇娥的牽線搭橋下,宋遊見到了石彤——既然找到了韓太監,接下來的事,就跟宋之睿父子沒有什麼關係了。出於對宋氏的感情,宋遊沒有對他們做什麼,至於以後能不能安穩地在白城活下去,隻能看他們自己。
直到此時,宋遊才得知,她跟石彤見麵這件事,本來就在明月霜的計劃之中。
哪怕宋之睿要去的地方不是白城,拿到玉璽之後,也還是要過來跟石彤彙合,現在隻不過節省了很多的時間,也讓她們可以將這件事安排得更加圓融。
——她們要通過宋遊的手,將這枚玉璽送到張煦手上。
之所以是張煦而不是顧承駿,自然也是離間計中的一環。
張煦毫無疑問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對於顧承駿這個恩主,也不能說有多死心塌地,這樣的人,在得到了傳國玉璽這樣的不世珍寶之後,會將之上交給顧承駿,還是私自留下它?
不管他怎麼選,這件事都必然在他的心裡掀起一些波瀾。
而這,正是紅巾軍想要利用的。
而事實上,張煦比她們想的更狠。他不僅要截留這枚玉璽,甚至還想一箭雙雕。
張煦打算利用這枚玉璽做一個局,將尹東山這個礙眼的人徹底除去——這本來就是他最擅長的,當年的臧榮也正是死在這樣的手段之下。
石彤得知這個消息時,激動得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她雙眸通紅,語無倫次,任由這一瞬間湧上來的情緒將自己淹沒,連雙手的指甲已經掐破了掌心都渾然不覺。
張煦設局陷害了臧榮,這件事始終是石彤自己的疑心,並沒有任何證據。
但是現在,張煦又要做一樣的事,難免就露出了幾分痕跡,讓石彤終於確信,這十年的耿耿於懷,不是自己多想,更不是疑心病,的的確確就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她沒有找錯敵人,十年的隱忍,十年的蟄伏,終於等到了清償一切的這一天。
……
作為一個玩家,明月霜每天都會打開遊戲麵板看一下。
主要關注的是地圖和新出的陣營係統,看看有沒有新的敵人混進自家地盤,又有沒有新的人才隨著流民隊伍來到紅巾軍。
基本上,每次都能有點收獲。
偶爾她也會看一眼個人麵板,關注一下正在不斷上漲的領民和聲望數量。
這一天,明月霜照例打開遊戲麵板,戳開個人頁麵掃了一眼最新數據,戳進地圖時,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這個頁麵上似乎多了什麼東西。
她連忙關掉地圖,退回個人界麵,定睛一看,果然不是自己眼花了。
姓名:明月霜
年齡:19
領地:北山,巴城,達城,利城,鬆城>
子民:703775>
稱號:紅巾軍主,用兵如神(未激活),識人之明(未激活)
聲望:239864(四城之主)
稱號一欄多了兩個新的稱號!
明月霜一頭霧水,不知道這玩意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她這段時間好像沒做什麼吧?看描述,似乎是在形容她之前攻下三城的戰績,但那不是都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嗎?難不成稱號這玩意,也是需要時間醞釀的?
滿心狐疑之中,明月霜動作利落地點擊了兩個稱號,先將之激活。
稱號都附帶著一些加成,隻要激活,不用佩戴也可以生效,比如之前得到的“紅巾軍主”就是聲望+5%。這種好東西,當然是第一時間用上,然後再去考慮它的來曆不遲。
用兵如神:作戰時,敵方軍隊士氣-5%。
識人之明:領地內所有通過考試的人才工作效率+5%。
“哇哦~”看到兩個稱號的效果,明月霜也忍不住小小的驚歎了一聲。確實都是很有用的buff,彆看5%的加成好像不多,但稱號效果可是一直生效的,日積月累下來就很可觀了,關鍵時刻說不定就能成為致勝之機。
高興完了,明月霜的視線才落在了“識人之明”的加成描述上,盯著“考試”兩個字,陷入沉思。
所以用兵如神是因為攻下三城的戰績,這個識人之明卻是因為她組織的那場考試?如果是這樣的話,明月霜覺得自己做過的事其實還有不少,比如發放高產種子之類的,但卻沒有生成稱號。
遊戲判定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