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阮幾乎要眼前一黑。
謝……謝栩？
怎麼會是他？
盛阮終於知道為什麼班上的同學要用這種目光看他了,尤其是喬樂，一雙眼睛裡期待看熱鬨的心思擋都擋不住。
第一堂課是語文課，因此課前自習變成了課前早讀。
班級裡一時間嘈雜非常,讀書聲此起彼伏。
這滿滿的一大頁情書,盛阮粗略看了兩行字，便羞得不敢再看。
這樣矯情膩歪的文字，全然不像是肩闊腿長氣質清貴的謝校草能說得出來的話。
隻怕是從哪裡抄來的。
盛阮捏著粉色的信紙,一下子不知道要怎麼處置，卻聽到身旁傳來冷冷的一聲輕哼，伴著有些刻意的嘩啦啦的翻書聲。
盛阮側過頭去看,卻隻見到簡熠冷峻的半邊側臉，淩厲流暢的下頜線條，他半垂著眼,唇線緊拉著,按著書頁，在草稿紙上寫著什麼東西，字跡龍飛鳳舞潦草無比，他本人更是透露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氣質。
大概是感觸到盛阮的目光，簡熠於是轉過頭來看向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盛阮手中捧著的粉色信紙上,像是要將這薄薄一張紙看穿一般。
那目光落下來,盛阮隻覺得要透過情書將他的手掌灼穿，他於是也不敢再看簡熠,紅著臉將這封情書塞進課桌裡。
於是簡熠的目光自然而然便轉移到了盛阮臉上。
盛阮察覺到他目光，不知怎麼心底竟生出莫名的無措,原本就泛紅的臉頰被他看得更熱了幾分,就連鼻尖和耳朵都洇出一點熱燙的紅。
簡熠見他羞得滿臉粉暈,眼神躲閃、就連眼睫都微微發顫，心底一陣發苦。
“你和謝栩……”簡熠聲音有些低沉，悶悶地傳過來，“你和他在一起了？”
“……你彆瞎說。”
盛阮翻出課本，攤開在桌麵上，臉上發燙，低聲回答簡熠。
“嗯。”
得到否認的答複，簡熠並沒有什麼額外的表示，他隻淡淡應了一聲，又問道：“所以，他在追你嗎？”
盛阮臉上都在發燒，心裡也亂得不行，胡亂答道：“……我不知道。”
但現在情況就是很顯然，謝栩的確是在追求他。
而且是這樣大張旗鼓沒半點遮掩地開始追求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盛阮很顯然地在逃避這個問題。
簡熠卻偏一定要攤開了和他來聊，刨根究底一般地繼續問：“那你呢，盛阮，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盛阮一下子哽住了，事實上這個問題他已經糾結了一天，至今也沒有想到答案。
談戀愛的前提是“愛”。
他要跟謝栩談戀愛嗎？
盛阮曾看過幾本係統1.0下載的純愛。
書上說，愛是靈魂的共鳴，是心靈的交集，隻有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才能體會到這種美好的感覺。
但書上又說，如果碰到了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那這就是愛。
盛阮不懂什麼是靈魂的共鳴或是心靈的交集，但他有一點是確信的，那就是：他想和謝栩一直在一起，就像從小到大的十幾年一樣，永遠都不分開。
對於盛阮來說，謝栩的陪伴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種習慣，就像每天都要喝水一樣平常，他其實已經離不開謝栩了。
隻是盛阮不清楚，這樣的情感是否能稱之為“愛”。
見盛阮沉默這不說話，簡熠便默認盛阮還在考慮，他於是放下筆，撐著頭湊近了一些，聲音輕輕的，說出來的話卻宛如一枚炸彈：“那你也考慮考慮我吧。”
“？”
盛阮被他這話嚇了一跳，慌忙將簡熠推開。
盛阮打開課本立起來，幾乎將通紅的臉埋進去。
他輕輕舔了一下唇瓣，上頭仿佛還殘留著一些腫脹的酥麻感。
盛阮腦海裡揮之不去地閃現著那晚從鏡子裡看到的景象。
和他跟謝栩之間有來有往的吻不一樣。
盛阮非常直觀地從身側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被簡熠按著親吻，除了被親得亂七八糟的他自己之外，還有當時簡熠的神情。
盛阮確實是被那晚簡熠的眼神嚇到了，或許就連簡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那樣勢在必得恨不得將他拆吃入腹的眼神。
就像盛阮小時候在古鎮旅遊時見到的大狼狗。
他當時被嚇得隻顧得上流眼淚，因此任由簡熠親吻他。
但哪怕是那樣激烈的親吻，簡熠後麵緩過勁來，也並沒有說什麼曖昧的話。
盛阮便隻疑心是自己當時太害怕，看錯了。
簡熠才和他認識幾天？至多也隻是比朋友之間，要更多了一層“半個家人”的關係。
一個謝栩已經讓盛阮難以招架，不知道要怎麼辦了，若是再加上一個簡熠，他真的是要吃不消了。
更不用說他還要以軟軟的身份去和紀辭以及陸昶糾纏不清。
盛阮隻覺得自己現在一個頭兩個大了，他抿抿唇，小小聲地帶著討饒一樣的語氣：“……簡熠你彆添亂了。”
簡熠揚手將他遮擋的書抽去。
盛阮下意識轉過身體想將課本奪回來。
簡熠並不是真的想搶他的書，他本意隻是希望吸引到盛阮的注意，此時目的達成，他便從善如流地將課本又交還到盛阮手中。
盛阮被他這樣一招惹，帶了一點惱怒似的情緒，瞪了過來，簡熠神色看起來卻很認真，他低聲說：“我是認真的，我考慮很久了。”
“……”
盛阮不再看他，將課本放回到桌上，鼓著臉蹙眉將有些被弄皺了的封麵撫平。
簡熠見狀，乾脆將自己幾乎嶄新的課本塞到盛阮手中，替換了盛阮那本被弄皺的。
盛阮對著突然落到自己手中的課本有些懵，他側頭去看簡熠，簡熠正拿著筆，在他課本上寫著什麼，盛阮疑惑：“你在做什麼？”
簡熠將筆放下，吹了一下新寫出來的油墨：“這本歸我，賠給你一本新的。”
盛阮訥訥道：“可那上麵有我的名字。”
“現在也有我的了。”
簡熠將課本拎起來翻開，盛阮兩個稍顯秀氣的文字旁邊，端端正正地並列著簡熠這兩個字。
盛阮有點生氣他自作主張：“……我還沒說要跟你換呢。”
“你這書也和新的差彆不大了。”簡熠隨便翻了幾頁，空空蕩蕩，幾乎沒有筆記的痕跡。
盛阮有點臉紅，惱羞成怒一般，按著課本，不想再理會簡熠。
簡熠見盛阮這模樣，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補救道：“我沒有彆的意思，剛才是我做錯了，不小心把你的課本弄皺了，才想跟你換的，我以為你會喜歡新一點的書。”
“你生氣了嗎？”
“沒有……”
盛阮原本是有些氣的，但簡熠好脾氣地跟他道歉，盛阮也氣不起來了，“那就這樣用吧。”
盛阮翻開書，首頁龍飛鳳舞地寫了簡熠的名字，比剛才看到的要潦草許多。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將簡熠的名字劃掉，想想又還是算了。
簡熠也是直接就拿起來用了，他卻要劃掉簡熠名字的話，倒顯得矯情了。
盛阮便也就像簡熠一樣，在他名字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簡熠唇角勾起一點笑，看著兩本書上並列的兩個名字，才覺得心底仿佛被剜空的孔洞被填補起來了一些。
“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簡熠突然又開口說了一遍，“你不如也考慮考慮我。”
盛阮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簡熠笑笑：“就算是‘不公平競爭’也起碼給我一個爭取你的權利吧。”
盛阮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理智告訴他應該是要直接拒絕掉的。
他正在腦海裡淩亂地組織語言。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語文老師踩著高跟鞋進了教室。
盛阮鬆了口氣，翻開課本，借機回避掉了簡熠的問題。
他害怕被簡熠追問，一下課便踩著鈴聲躲進廁所裡，等到了上課時才回來班上。
簡熠幾次欲言又止，盛阮都故作忙碌的樣子，回避掉了。
就連中午吃飯，他也可以避開了謝栩和簡熠兩人，借口不太舒服，提前離開了教室，去了稍遠一些之前幾乎沒去過的初中部那邊的食堂。
盛阮正端著盤子在角落裡吃飯，卻罕見地在這裡碰到了梁雨，她依舊板正地穿著校服，梁雨似乎並不愛穿校服裙，一年四季都穿著寬鬆的校服褲子，劉海似乎又長了一些，探在黑色的鏡框上，有些遮住眼睛了。
梁雨像是有些怯怯地，站在餐桌邊上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她存在感一向很低，若是不開口，盛阮幾乎沒有注意到她在旁邊。
“當然可以。”
盛阮抬眼看見梁雨，趕緊將自己的餐盤往後拖了一些，給她騰出更多的位置。
梁雨是很沉默的女孩兒，盛阮也並不擅長找話題，兩個人麵對麵坐著，盛阮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這樣安安靜靜的，倒是非常舒服的氛圍。
盛阮有意拖時間，便吃得磨磨唧唧的，梁雨也靜悄悄地，小聲咀嚼食物。
學生陸陸續續吃完離開，食堂也慢慢變得空蕩。
梁雨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像是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問他：“你……你今天沒有和謝栩一起吃飯嗎？”
盛阮握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笑了笑答道：“今天我自己吃飯……”
梁雨微微垂下頭，又繼續問：“那謝栩呢，他是在追求你嗎？”
怎麼又是這個問題，盛阮險些被噎住，咳了幾下。
“你沒事吧，”梁雨關切又內疚，卻不敢觸碰盛阮，隻好將盛阮的綠豆湯推到了他手邊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早上好像看到謝栩給你課桌裡放了情書，所以才想著問你一下。”
“沒事。”盛阮已經緩過來，儘管心裡有了一點預料，他還是不死心地跟梁雨確認：“你們都看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