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頓了一下:“圓形廂客房?”他看向謝槿苓:“是什麼樣子的?”他來這裡的時候,有好好了解過苗疆。不過因為謝槿苓所在的這個上嶺寨子非常偏僻,幾乎與世隔絕,所以他所能了解到的信息其實很少。
謝槿苓簡單的解釋了一下:“就有點像是帳篷一樣的房子,圓弧的邊麵都是房間,正中間是用來吃飯的堂屋。”
林野根據謝槿苓的描述大致想象了一下,心裡很快就有了個概念,“外人必須住在那裡?”
謝槿苓還沒有說話,桑林漾就說道:“這是我們上嶺寨的規矩。”
林野瞥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雖然心裡十分不願意,但是他也知道這種幾乎都是生苗的寨子,都有著自己的一套律法,所以也沒再住哪裡的事情上多說什麼,隻問了謝槿苓一句:“那個廂客房離你家近不近?”
“挺近的。”謝槿苓估算了一下距離:“就大概五六分鐘的路程。”
“那還好。”林野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如果隻有五六分鐘的話,過去找你還比較方便。”
桑林漾聽到林野這話,眼神沉了一瞬。按理說他們千江烏上嶺寨,雖然幾乎不對外開放,但是對於因為各種原因來到寨子裡的人,還是會以友好的態度歡迎。
他作為下任族長,更應該以禮招待。
但是桑林漾就是很不喜歡這個來找小槿的外來人。甚至每次對上這個人的眼神,就會讓他心中產生一種隱約的危機感。
這種危機感,就像是這個外來人將會搶走小槿一樣。
他不知道小槿離開寨子的那幾個月,跟著沈雅阿姐在外麵經曆了什麼,也不清楚小槿在學校裡和那些同學是怎樣相處的。
雖然他與小槿從小一起長大,但是隻要一想到小槿離開寨子的那幾個月裡,他的身邊完全沒有自己的參與,桑林漾就有一種沒來由的焦躁。
感覺到桑林漾的情緒變化,林野又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勾了一下:“對了,我還給你帶了東西。”他對謝槿苓說道。
“什麼東西?”
“你猜猜?”
“嗯…不會是檸檬糖吧?”謝槿苓覺得這個最有可能。
畢竟芋圓啵啵奶茶什麼的,這裡根本就沒有賣的。
林野唇角微揚,“猜對了。”他說著,隨即就從包裡拿出了一袋檸檬糖。
謝槿苓順手接過,一邊拆開檸檬糖的包裝一邊打趣了一句:“不會就隻有這一袋吧?”
“當然不是。”林野微微側身,將自己身上背著的黑色登山包示意給謝槿苓看。
“包裡裝了很多,絕對管夠。畢竟在學校裡的時候,我就說過你的檸檬糖由我負責。”他已經缺席了三年,不能再繼續缺席下去了。
謝槿苓撕開一個檸檬糖喂進嘴裡,熟悉的味道讓他愉快的眯了一下眼睛,纖長的眼睫不自覺的輕眨了一下。
看到這一幕,林野的眼神裡頓時浮現出一抹柔和。雖然三年沒見,謝槿苓的長相變得更令人驚豔蠱惑了,但是這吃到喜歡東西時的那種小習慣,卻並沒有改變。
林野的情緒被謝槿苓感染,明明該是酸酸甜甜的檸檬糖,他卻不禁問了一句:“甜嗎?”
謝槿苓的舌尖在糖果上輕輕舔過,微微張唇道:“當然。”說話間,他殷紅的舌從貝齒中隱隱露出,紅與白的顏色,在這一刹那間,仿佛攜卷著檸檬糖特有的甜酸味,驀然撞進了林野的喉嚨裡,讓他的喉嚨莫名有了一種癢意。
林野的眸色暗了一瞬,眼睛微移,錯開了視線。
將這一幕看在眼底的桑林漾,眼睛驀地一沉,垂在身側的手也緊了緊。但是很快,他就將眼底的情緒都收了回去,笑容燦爛的看著謝槿苓:“小槿,這檸檬糖這麼好吃嗎?”
謝槿苓聽出了桑林漾的弦外之音,當即就從袋子裡摸出一顆:“嘗嘗?”
林野的眼睛微微一眯。
桑林漾唇角的弧度頓時往上擴散了幾分,他從謝槿苓的手中接過檸檬糖,當著林野的麵撕開了糖紙,喂進嘴裡後說道:“確實很不錯。”
謝槿苓將糖收好:“多的就不給你了。”畢竟這是林野特意給他帶來的。
謝槿苓看向林野:“走吧,我們進寨去。”
林野點頭,抬腳跟上了謝槿苓。
至於落後了兩步的桑林漾,則是盯著謝槿苓和林野的背影看了兩秒,隨即才跟上去,走在了謝槿苓的另一側。
而灰狼大狗蛋,則是耷拉著頭顱,心情不是很好的走在最後麵。
路上,謝槿苓突然問了林野一句:“你喝酒嗎?或者說你酒量如何?”
林野一愣:“喝酒?”
謝槿苓偏頭看向右側的林野,饒有興趣的說道:“就米酒,會喝嗎?”
林野反應了幾秒,隨即說出了三個字:“攔門酒?”
“對,攔門酒。”謝槿苓挑眉,稍微有些意外的看著林野:“看來你來之前確實有好好了解我們這邊的風俗。”
事實上,比起他對林野做的那個相對古老的貼額歡迎禮,攔門酒才一直是他們苗疆這邊沿用得最廣泛的一種歡迎禮。
雖然他們上嶺寨很少會有外人來做客,但是隻要有外來的客人,他們依舊會跟下嶺寨的那些苗家人一樣,為客人準備攔門酒。
攔門酒是用米酒釀製,共有十二道。
“所以我需要將十二道攔門酒都喝完,這樣才能進寨子?”林野所了解到的攔門酒,一般都是擺放在寨門口。
第一道攔門酒是寨子裡的寨佬們拿著牛角杯出來敬酒。剩下的,則是由寨子裡最漂亮的苗家姑娘來敬酒。
“不是,”謝槿苓說道:“我們寨子的攔門酒並不會擺放在寨門口,而是等到晚上的時候,直接將酒送到廂客房內。”
“晚上直接送到廂客房內?”林野低聲琢磨著這句話,隨後突然問了一句:“是你送過來嗎?”
桑林漾奇怪地看了林野一樣。
林野直接無視他的視線。
謝槿苓說道:“是我送過來。”林野算是他邀請到寨中的,所以這酒就需要他親自送來。
“當晚你需要把我帶來的那十二道糯米酒都喝上一遍,第二日才能出廂客房的門。”
雖然是糯米酒,度數並不高,但是畢竟有十二道。
就算每一道糯米酒隻需要喝上兩大口,十二輪下來也不少了。他沒見過林野喝酒,所以才想著問一問林野的酒量如何。
這攔門酒雖然是寨子一直以來都有的傳統歡迎禮,但是凡事都是因人而異的。如果林野不飲酒,或者是對酒精敏感,謝槿苓是並不打算按照寨規給林野送酒。
林野感覺出了謝槿苓的意思,並不猶豫就直接表明了態度:“我可以喝,米酒而已。”他看著謝槿苓道:“我到時候會等著你送過來。”
他這積極的樣子惹得桑林漾又看了他幾眼。
就連謝槿苓也停下了腳步,開始打量起他。
麵對謝槿苓的目光逡巡,林野薄唇微抿,下意識拉了一下帽簷:“怎麼了?”
謝槿苓半眯了一下眼睛,琥珀色的瞳仁裡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你酒品怎樣?”
酒品?
林野頓了一下。雖然他平時很少喝酒,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不至於因為米酒就喝醉。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的喝醉了,林野覺得自己也應該是直接就睡過去的那種。
這麼想著,林野輕點了一下頭:“很好。”
林野回得這麼果斷,反倒是讓謝槿苓開始懷疑起他話中的真實性。
而事實上證明,他的這份懷疑,果然沒有錯。
當晚,圓形的廂客房內。
謝槿苓看著喝完十二道糯米酒,正趴在桌上睡覺,但是手卻一直握著他左手不放的林野,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酒品很好?
確實,如果是與那種喝醉後,就大吵大鬨撒潑般的發酒瘋相比,林野現在這樣,確實是不算什麼。至少他的人是安靜的。
但是如果不看那些,不做對比,就林野這種喝醉了就抓著彆人的手不放的酒品,實在是不能算好。
謝槿苓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又看了一眼坐在他的右手邊、那正用墨綠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野看的大狗蛋,最後又把視線移向了林野那隻握著他的手。
對方掌心處的熱意傳到了他的手背,這種比一般人還要更熾熱的溫度,讓謝槿苓想到了那次秋遊時,自己於夢中迷迷糊糊的靠向林野的事。
時隔三年多,下午那會兒,在山林中突然看到林野的時候,謝槿苓其實很驚訝。林野的身高沒有太多變化,但是麵部輪廓卻更加利落分明了。
三年的時光將他的骨相雕琢得越發英俊,深邃清晰的五官裡也有了一種成熟感。
一開始,謝槿苓並沒有出聲,直到大狗蛋要撲上去時,他才將林野拉開。
再次見到林野,謝槿苓說不出心裡具體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或許是感動,又或許是比單純的感動還更深的一種情緒。
這種情緒影響了他,讓他在那一刹那間,用出了那個最古老的貼額禮。
謝槿苓看向了將臉埋在桌麵的林野。
他頭上原本戴著的黑色鴨舌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在了地上,利落的碎發在燈光下被照出了一種很好看的冷棕色。
他的皮膚比高中那會兒更白了些,耳朵上也戴上了耳釘。銀色的蛇形耳釘為他那桀驁散漫的氣質裡,增添幾分藝術感。
謝槿苓的右手撐在桌麵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貼著太陽穴,他也沒急著掙脫那被林野握住的左手,而是就這麼好整以暇的觀察起了林野這些年的變化。
然而謝槿苓還並沒有看幾秒,原本正趴在桌麵睡覺的林野,突然就坐正了。
他額前的劉海被壓得有些翹,嘴唇翕動著:“……你畫……模特…來…要畫……油彩……”
斷斷續續的說完這幾個字音之後,林野醉意朦朦的眼睛開始轉動,最後把視線定格到了謝槿苓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