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戲春眉間蹙起的溝壑前所未有的深。
往常李沙沙奇怪的言論發表太多, 她沒放在心上,想來想去隻能歸結為李老爺子現在神經有些錯亂,才會模仿孫子的日常。
身側高尋望著一排麵容和善的中老年人, 就事論事說:“這家寺廟可能有古怪。”
李戲春第一反應也是被假借傳揚佛法的邪|教組織洗腦了。
經過安老勸告, 李老爺子此刻死死凝視高尋,手上的青筋時而暴起,麵色卻是安靜而祥和的,後者不再遲疑,直接說:“按傳銷報警。”
“等等。”李沙沙冷靜擺手打斷:“我有經驗。”
這種情況下, 首先要激起對方世俗的**。
稍稍略作思考,李沙沙指著李戲春說:“小姑要分手了, 物極必反, 經年戀愛無果,讓她最終決定做個‘孤家寡人’。”
高尋聞言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見李老爺子神情緩和下來:“甚好。”
李沙沙怔道:“她結婚生子不是您老人家的心願?”
“那是曾經, ”李老爺子搖頭, 露出淡淡的微笑:“有你就行了,現在不是流行什麼雲項目?以後我們家便是李家雲養崽計劃。”
安老在一旁連連點頭:“給他請最好的老師,塑造成十八項全能,日後大有出息。”
“……”
行雲寺外, 李沙沙頭一回感受到因果報應, 昔日他怎麼對待李相浮, 今日便得到了什麼樣的果。
李沙沙敗退後, 一排老頭依舊是整齊劃一的慈愛。
好在李戲春是個狠人,見勸不動, 銳利的視線掃過每個人, 直接撂下話:“要麼各位通知家屬今天以內全部下山, 要麼我現在打電話報警……”
吸了口氣:“擾亂你們心中所謂的佛門聖地。”
打蛇打七寸,這一招果然有效。
不出一小時,山上便多了幾輛車,有人走前罵罵咧咧說‘我一定要舉報這裡,’結果下一秒就被身後老者抬手打了下腦殼:“你敢。”
年輕人乖乖閉嘴。
看到李戲春時,年輕人勉力保持明麵上的客套:“麻煩你了。”
李戲春無奈輕輕一歎:“應該的。”
她是最早上山的,結果其他長輩都被家裡人接走,她還在原地。廟裡李相浮正和住持煮茶論道,自稱還差最後一些知識點沒弄明白。
寺廟人眾多,發生武力衝突不占便宜,想著也就半小時,李戲春不欲生事。
終於,黃昏褪去,昏暗的天色下,迎麵緩緩走來一人,模樣聖潔,雙目含有大慈悲。
“……”
不同於李戲春的驚訝,李沙沙絲毫不感到意外。
這就是佛光普照的弊端,渡人的同時也在自我超脫。
一輛車勉強坐下。
李相浮自上車起便是一言不發,雙臂環抱在胸前,一副不為外物所動的模樣。
存天理滅人欲的詭譎氣氛徹底散開前,李沙沙借了李戲春的手機調出《高手出民間》的比賽視頻,以二倍速循環播放李相浮的旋轉視頻,大約到了第三遍,老爺子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嘴裡蹦出一句話:“我早就想問你了,這跳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麵對質問,李相浮鎮定回答:“您不懂藝術。”
李戲春頭疼,考慮要不要直接送這兩人去看精神科。
“佛不講究強度,”李相浮突然望向李沙沙:“他本身沒有被度化,隻是陷入一個矛盾的平衡點,是偽寧靜,挑破就好。”
李沙沙虛心求教。
李相浮望向老爺子:“爸,我在國外遇到過槍|戰。”
話音落下,就連高尋也從後視鏡瞄了後座人一眼。
車內先是針落可聞的寂靜,緊接著李老爺子的麵部開始扭曲,不過三秒平和的神情徹底崩塌,一拍車門嘴唇劇烈抖動:“你說什麼?”
“誰都有運氣不好的時候。”李相浮凝視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木,陳述的語調和剛剛沒變化:“不巧遇見個瘋子。”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和家裡講?”李老爺子臉色難看:“你出國前我不是再三叮囑過……”
一句接著一句話砸過來,像是新年的爆竹震動耳膜,李老爺子數落的話都不帶重樣的,先前慈祥的假象瞬間皸裂。
當事人卻十分平靜。
李相浮久違地回到了一種寧靜致遠的狀態,車窗半開,風從他耳邊經過,都能聽出一種韻律。
李沙沙開口打斷李老爺子的嗬斥:“爸爸,你的手機響了一下。”
李相浮終於停下感受大自然,打開發現是‘-’。
[-:下次想引我出現,不用特意發朋友圈,顯得故意為之。]
[-:今天的新聞很有意思。]
如果是以往,李相浮或許會解釋一句上山隻是為了逃避朝九晚五,可他現在僅僅是一掃而過,便跳到第二句話。
一天中能有無數新聞,對方這麼說,必然是確認這條新聞對自己意義非凡。
李相浮先是在熱搜上看了一圈,沒什麼發現。
不知不覺車子已經到了小區門口,李戲春側過臉道:“進去要登記,我們走回去就行,你直接回吧。”
高尋點了點頭,心知肚明真要到了屋外,等待他的絕對不會是邀請進去喝茶的招待,而是李老爺子恢複如常後的冷嘲熱諷。
車子掉了個頭,在夜色中消失。
李戲春收回目光,無奈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