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被帶走時,少女並沒有回頭,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是一尊石像。
“你剛剛既然說已經猜到了我之前為什麼派人去找你,就該知道森醫生已經有了婚約,並且森醫生和誌源家的聯姻是我牽線的,現在卻因為你,讓兩家有了矛盾,我作為首領又是媒人,自然不能不管。”他用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盯著少女,“你看著並不愚蠢,既然知道森醫生有了婚約,為什麼非要摻合進來呢。”
少女絲毫不避,“我和森醫生清清白白,並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嗬。”老人嗤笑。他當然不會信。如果不是因為所謂的愛情,她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前來,隻是因為怕森鷗外有危險。
“森醫生為你買了和服吧?我不信你對他的心思毫不知情,既然允許一個對你懷有異樣心思的男人接近,即使你們兩個沒有實質性的發展,我也不信你沒有想法。”
少女抿唇不語。
“真是可惜,如果你和森醫生是在婚後相遇的,或許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我總得給誌源一個交代。”
老人看向尾崎紅葉,示意她過來。尾崎紅葉頓了一下,走過去跪下,奉上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太刀。
銳利的刀被抽出,空氣都被刀鋒破開,發出一聲哀鳴。閃著寒光的雪白刀刃架在了少女的脖子上,隻要輕輕一劃,就能看到大片的血花綻放。
少女沒有掙紮,似乎接受了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
‘啊啊啊!’係統在尖叫,‘任務者,快脫離世界吧,彆管任務了,再不脫離真的要死了。’但江優不為所動,連眼神都沒有偏移分毫。
麵對利刃的少女依舊脊背挺直,目光堅定而澄澈,老人見過太多太多人麵對死亡時不堪的表現,少女能如此鎮定反倒是讓他有點欣賞。
“你不再說句話嗎?”老人問,“難道不覺得後悔?”
“我並不後悔當初的相遇,隻希望您可以轉告森先生,說我希望他以後婚姻幸福,”少女說完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以後能有婚姻的話,以森鷗外的性格果然還是最適合孤獨終老吧。
老人忽然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天,那個男人哭求著他放過紅葉的場景。
比起哭求,乾脆利落願意為對方去死的這一對更讓他欣賞,也更讓他不爽。
總覺得要是真殺了少女,反而成全了她,有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通報。
“首領,誌源乾部求見。”
‘完了,本來就要死了,這邊又來一個催命的。’係統緊張地不停碎碎念。但江優眼裡卻閃過笑意。
助攻的來了。
‘讓他進來,’老人表情不變,語氣隱含不滿。
來得這麼快,應該是一聽到消息就趕過來了。這是不放心他這個首領,覺得他會偏心嗎?
“首領。”誌源乾部撞開跪在門前的森鷗外走進辦公室,眼神落在少女身上流露出不屑和嫌惡。
這樣一個女人,也不知道森鷗外怎麼想的。
老人瞥了一眼誌源乾部,“你是當事人,有什麼想法嗎?”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誌源乾部自然不敢再得寸進尺,隻能微笑著彎腰,“當然是隨首領處置。”
聽到回答的老人點了點頭,舉起了手中鋒利的刀,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直到聽到‘唰’的一聲,刀被插回了鞘內。
“既然如此,”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老人笑了,“那就饒她一命。”
“首領!”沒想到會是這樣結果的誌源乾部瞪大了眼睛,旁邊的尾崎紅葉驚訝過後掩唇而笑。
她跟了首領這麼多年,算是最了解老人脾氣的人,這茉莉還真是個寶貝,從露麵開始,幾乎每一步都戳中了老人在乎的點,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上天眷顧,運氣實在好得過分了些。
“不是你說由我處置嗎?”老人不容置疑地開口,“把她送回靜閒町去吧,再把森醫生叫進來。”
少女完好無損地走出了辦公室,在和剛剛站起來的森鷗外擦肩而過時,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森醫生,”老人盯著再次走進辦公室的森鷗外似笑非笑,“慶幸我沒有殺死茉莉吧。”
“首領仁慈,”森鷗外連忙鞠躬。經此變故,他的確很慶幸少女依舊活著。
“但我不能光對你仁慈,”首領看向明顯表情不太好的誌源乾部,“你和誌源家的婚事還在,我不會殺死茉莉,可並不是沒有條件。”
“您請說,”森鷗外頭低得更加深了“我什麼都願意做,包括解除婚約,然後任由誌源乾部處置。”
當然話是這麼說,森鷗外不覺得首領真的會讓誌源乾部處置自己。在老人放棄殺茉莉的時候,他就已經取得了這場棋的勝利。
老人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語氣裡帶著笑意,“倒也不用這麼麻煩。”
“我要你發誓,此生再也不會見茉莉一麵,”老人不顧聽到這個條件後驚訝抬頭的森鷗外,繼續說:“我會派人一直盯著茉莉,一旦發現你見了她,那她下一刻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是。”森鷗外深吸一口氣點頭答應。
“誌源,”老人轉過頭看向誌源乾部,“你覺得我的處理方式如何?”
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的誌源乾部連忙回答:“您做得很好,我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老人這一手既讓森鷗外對他感恩戴德,還順勢拿捏住了森鷗外的命門,隻要茉莉還活一天,森鷗外就不可能背叛首領,而他也絕不能動手,因為對方一旦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他。
這波誌源乾部血虧!但他依舊不得不擺出感恩戴德的表情,說著恭維的話。
麵對誌源乾部言不由衷的誇讚,首領不耐煩地擺手,“行了,事情既然解決了,那你就先下去吧。”
“是,”剛剛出場沒多久就被強製退場的誌源乾部不甘心地退下了。
老人看著他的背影,不滿地眯起眼睛。
跟了他這麼久,說話做事還不如一個剛見麵的舞女讓人舒心。
“森醫生,”老人看向森鷗外,男人恭順地低頭,一副完全聽從老人吩咐的樣子。
“你要牢記今天的教訓,退下吧。”
森鷗外低著頭退後,在他轉身要出門的那一刻,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除了以後你們不能再見麵以外,若我死了,茉莉也要為我殉葬。”
推門的手一抖,森鷗外隨即恢複了鎮靜。
“屬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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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者你膽子也太大了,剛剛那種情況你竟然還不脫離,要知道隻要一句話說不對,你絕對就血濺當場了,’係統仿佛劫後餘生,現在還有些後怕。
‘不會的,’江優搖頭,‘我既然敢走進港·黑,就有能全身而退的絕對把握,更何況之後還有誌源乾部的助攻。’
如果說誌源乾部出現以前,港·黑首領的殺意已經開始消退,隻差江優再稍微給些暗示,那當誌源乾部出現的時候,江優連心理暗示的功夫都省了。
港·黑首領本來就忌憚誌源乾部,覺得他勢大壓主,在剛剛的緊要關頭更是踩點出現,更讓老人有一種被逼著向下屬交待的感覺,反而會讓人產生逆反心理。
‘你就這麼自信?’係統不知道裡頭的彎彎繞繞,依舊擔驚受怕,‘萬一港·黑老頭不管不顧直接殺了你怎麼辦?’
‘不會的,’江優挑眉,看向遠處的路口。白發和黑發的少年正背對著她離去。
五條悟和夏油傑並沒有真的離開,而是放了一隻咒靈在首領辦公室的窗戶外麵,準備一發現她有生命危險就出手,現在看她平安無事,自然也功成身退。
‘誒?’係統似乎發現了盲點,‘任務者你看得到咒靈?’
明明江優的身體及其普通,一點咒術師天賦都沒有的那種。
‘看不到,’江優回答。
也幸好他們顧及著港·黑內部會有咒力檢測儀器,沒有讓咒靈貼身跟著她,要不然她身上的特殊估計就瞞不住了。
係統不太明白,也沒有深想,反而是發現了另外一處不太對的地方,‘說起來,明明是兩個相融合的世界,但自從我蘇醒以來,我好像沒有看到過一隻咒靈誒。’
連最低級的蠅頭都沒有的那種。
江優一邊聽著係統的喃喃自語,一邊往靜閒町的方向走。
‘係統,你帶過了多少屆任務者?’
‘也有一百多位了,’係統回答。
‘那你就沒有聽說過功德嗎?’,‘功德?什麼功德?’
‘能破生死、度眾生便是功德。用更加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做好事。’江優解釋。
係統反而更加不解了,‘做好事又怎麼了?’
‘有大功德者會受世界意識庇佑,百邪不侵,萬惡不近。’
‘哇,聽起來就很厲害,但是我以前帶的任務者也有很多喜歡做好事的人,我沒發現有什麼特彆的啊,’係統半信半疑。
‘那可能是做的好事不夠吧,’江優猜測,‘要拯救幾個世界才能見效,當然,做主角任務、順應劇情救世的那種不算。’
‘那怪不得我沒見過,’係統恍然大悟。
拯救世界什麼的向來都是主角特有的,重要的配角都有可能炮灰在路上,更彆說打醬油的角色了。
‘我倒是經常見,’江優說,‘尤其是做打醬油任務的時候。’
‘是嗎?那為什麼我以前帶任務者打醬油的時候就沒見到過呢?’
江優和係統聊著天,隨著她的腳步,以她為中心,半徑大約五百米的圓在移動,進入範圍內的所有低級咒靈全都化作了金色微光,無聲無息消散在了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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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深夜十二點,距離太宰治上一次入水已經過了半個小時,距離他被森鷗外找到已經過去了十分鐘。
“森先生。”太宰治趴在男人背上,醒來的第一句話是,“竟然是你救了我啊。”
既然森先生還活著,那就代表死去的是茉莉。太宰治並不覺得意外,隻是稍微有點失望而已。
“看來太宰君是真的不喜歡我啊,”森鷗外自嘲地笑,“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太宰君想聽哪一個?”
“好消息,”太宰治隨口選擇。雖然他並不覺得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可以算得上好消息。
“好消息是計劃有變,茉莉被咒術界的五條悟和夏油傑救了。”
聽到這,太宰治先是眼睛一亮,隨即一臉狐疑,“若是茉莉被咒術界的人救了,那森先生你怎麼還能出現在這裡,難道不是應該待在港·黑的地下囚室,或者被沉到橫濱灣嗎?”
“那就要說壞消息了,”森鷗外勾起嘴角,“在我即將被問罪的時候,茉莉主動出現,證明了自己和咒術界並無聯係。”
“傻瓜,”太宰治評價,然後死死盯著森鷗外的背,像是要用目光燒出一個洞來。這樣一個男人怎麼就值得對方不顧生死,茉莉眼光未免過於差勁了。
“然後呢?”
森鷗外當然知道太宰治想問的是什麼,他長歎一口氣,“然後首領就把我趕出了辦公室,留下茉莉單獨談話。”
“所以呢?”太宰治捏住森鷗外的領口,大有一副‘你再賣關子,就勒死你’的架勢。
“太宰君先放手。”,“你先說。”
其實太宰治已經從森鷗外的表現裡得出了自己期待又不敢相信的答案,但他依舊想要得到森鷗外的確定。
森鷗外無奈地由著太宰治攥皺了自己的衣領,如釋重負般感歎,“咱們都小看了茉莉。”
“那個孩子即使麵對首領也毫不怯懦,不僅救了我,也救了自己。”
“港·黑首領會真的這麼好說話?”太宰治的直覺告訴他,森鷗外一定還有什麼沒有說。
“當然不會這麼好說話,”森鷗外再次歎氣,“他要求我以後再也不見茉莉,還說他死後,茉莉也必須跟著殉葬。”
這算什麼?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太宰治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慶幸茉莉還能活下去,還是該悲歎她活不了多久的事實。
先不說那個已經一隻腳邁進棺材的老頭子還能活多久,就算能再苟延殘喘個幾年,此時背著他的森醫生也不會允許。
“太宰君,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都不想讓茉莉死了,”森鷗外說,“因為我發現她活著的價值比死了更高。”
不僅是因為她的聰明,還因為她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忠貞。
這份忠貞連首領那樣的人都能打動,讓他起了挾持茉莉控製他的心思,更何況得到這份忠貞的自己呢。
他非常清楚那森林中唯一的一朵茉莉一旦枯萎,此生恐怕就再也看不到花開。因此等他完成現在的計劃,成功上位之後,就會用世界上最堅固,最安全的玻璃罩子將他的茉莉花保護起來,讓其一輩子都在他身邊開放。
森鷗外自我認知一向清晰,他並不是個好人,又何妨直接做一個守在花朵旁的野獸呢。
“太宰君覺得‘森茉莉’這個名字怎麼樣?是不是很好聽?”
“誒,森先生想要收養茉莉當女兒嗎?”太宰治明知故問。
森鷗外不置可否,“女兒也好,妻子也好,都是我獨一無二的茉莉花,不容他人覬覦。”
“森先生真惡心。”
“哈哈哈,那可真是謝謝太宰君的誇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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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誌源先生回到家就開始發脾氣,瘋狂地打砸東西,“該死的森鷗外!”
在一眾畏懼的仆人裡走出來,誌源小姐很是淡定地詢問:“父親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