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臥槽轉發上萬了……”“實時熱搜上升趨勢倒數第三名!”“廖副呢?趕緊找廖副聯係網信辦, 快!”
刑偵支隊大辦公室裡吵吵嚷嚷,半個支隊的人都擠在蔡麟的電腦前。步重華端著兩個杯子推門而入,皺眉道:“乾嘛呢?”
“老板!”蔡麟屁滾尿流衝出來:“快看, 郜靈這案子上熱搜了!”
眾人紛紛忙不迭讓開,步重華麵沉如水, 一手端著保溫杯, 另一手把馬克杯塞給猝不及防的吳雩, 起身擠到電腦前,首當其衝的就是一張高清放大圖——
畫麵上隱約可見遠處警燈閃爍,映亮了反光的警戒線,小桂法醫臉色鐵青, 蔡麟忍吐忍得五官移位, 兩人正躬身把一副擔架放到地下。擔架上赫然是郜靈已經巨人觀的遺體, 烏青腫脹觸目驚心,隻有臉部被打了馬賽克, 其餘部位毫無遮擋。
【津海市突發!第一時間帶你看新聞!】
【直擊刑警第一線,向負重前行的人致敬!】
【白骨殺人案又有新進展,四裡河再出少女被害者?!】
【夏季到來,千萬不要讓孩子去陌生水域遊泳, 否則這就是教訓!!】
……
“致敬你妹, 致敬你麻痹!”蔡麟出離的憤怒:“這他媽哪個孫子拿手機在現場拍的,拍了你倒是p一下啊!你不怕郜靈晚上去找你可以,起碼給你蔡爺爺打個馬賽克行不行,我他媽平生第一次上熱搜, 熱評竟然說我長得像猴?!”
步重華森白的臉上毫無表情,迅速翻閱了幾張流傳最廣的圖片,首先確定了一件事:並沒有任何照片拍到吳雩。
沒有人發現他緊繃的肩背無聲無息一鬆。
步重華閉上眼睛,清晨陰霾天幕下的犯罪現場浮出腦海,記憶精確地掐準分秒,將一幀幀畫幕的每個細節都迅速檢索過去——七八個猜拳決勝負的刑警,慌張奔去拿防毒麵具的現勘,拿著勘察板飛快前後開道的痕檢員,閃光燈此起彼伏中的刑事攝像,幾個一擁而上的大隊實習生……
“訓犬員,”步重華眼睛一睜。
“啊?誰?”
“你們把屍體搬下河灘的時候幾個人上去幫忙,警犬大隊有幾個新來的湊在後麵,跟這幾張圖片的拍攝角度相符合。廖剛!”
廖剛飛快擠進來:“哎!”
“聯係網信辦說重案線索泄露,想辦法屏蔽關鍵詞,關鍵詞沒辦法就屏蔽圖片,打電話叫警犬大隊指導員收繳那幾個人的手機。”步重華起身吩咐:“一旦查出來是誰,協警立刻辭退,實習生退回,學警通知學校記大過處分,就說我說的。”
“是!”
蔡麟哧溜一下起身,亦步亦趨地跟著廖剛的腳步鑽了出去,小聲問:“廖哥,你是我親哥,能讓網警幫忙查查那幾個說我像猴的孫子是誰嗎?這玩意是人身攻擊,我這麼英俊瀟灑一小青年,要像也是像齊天大聖啊……”
刑偵支隊每個人都收到了親朋好友同學好奇打聽的消息,周圍手機叮當作響,一片吵吵嚷嚷。隻有吳雩身邊非常安靜,站在人群外,愕然盯著步重華塞過來的滿滿一杯——
熱牛奶。
這種溫馨的情節怎麼看都不該發生在步重華身上,半晌吳雩終於遲疑著喝了一小口,下一秒:“噗!”
這肯定已經過期了吧!
吳雩嗆得直咳,剛想趁人不注意把牛奶倒進盆栽裡,就隻見步重華隔著人群一回頭,神情強硬不容置疑,手指衝他遙遙一點,意思是不、準、倒。
吳雩:“……”
步重華衝他一揚眉角,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他低頭一看,來電顯示陳元量——民俗文化研究所當初答應幫他們查資料的那位老學究。
“喂,陳老?”
“是步支隊嗎?”陳老聲音帶著嘶啞,也不知道是不是著急上火:“我學生剛給我看了微博熱搜,是不是四裡河那個案子又出了第二個被害人?!”
步重華略一頓。
“你在公安局嗎?我這就過來。”通話那邊嘩啦啦紙頁翻動,陳老不待回答,便機關槍似的衝著話筒說:“我學生找到了一些資料,可能對你們有用——是關於那個骷髏頭盔的!”
半小時後,會客室。
短短幾天沒見,陳老就憔悴了不少,老花鏡後掛上了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偌大會客室內隻能聽見紙張輕輕翻動的輕微動靜,片刻後步重華合上材料,整理了一下思路,沉吟道:“所以凶手佩戴的頭盔有可能是真的文物?”
門哢噠一聲開了,拎著熱水壺進來的不是實習小碎催,而赫然是吳雩,很尊敬地用一次性紙杯給老專家泡了個立頓紅茶包。
步重華:“……”
這殷勤服務的態度彆說支隊領導了,連許局甚至宋局都沒見識過,步重華用指尖用力掐了掐挺拔的鼻梁骨。
“謝謝,謝謝。”陳老不知道自己正享受著正廳級彆的待遇,接過一次性紙杯,才憂心忡忡地轉向步重華:“你們給我看的那張國外博物館資料圖上,那個嘎巴拉顱骨頂上有修破瓦法‘開頂’留下的小孔,而且數量頗多,可見顱骨主人生前的確是大喇嘛。至於四裡河那個案子裡凶手佩戴的是真文物還是仿製品,理論上說得找到了那個頭盔才能確認——不過我剛剛才聽學生說又出了個被害者,這事是真的嗎?也是個女孩子?”
步重華沒吭聲。
陳老已經從一片死寂中得到了答案,歎了口氣把紙杯放在茶幾上,唏噓道:“作孽,真作孽啊!”
吳雩後腰靠在窗台邊,忍不住問:“隻有大喇嘛的人頭才能用來做頭盔嗎?”
“如果是普通的頭骨碗,用僧人頭骨或土司敬獻的活人祭品頭骨都有可能,但文獻記載上能做頭盔法器的,確實隻有大喇嘛。”陳老在步重華麵前那疊打印出來的材料上一拍,說:“你們手裡那張流落海外的頭盔法器,我也四處去打聽了一下,據說是某個咒殺他人失敗被誅的大喇嘛頭骨製成,早年曾經在歐洲拍出過高價,後來被捐獻給了博物館。這種頭盔法器因為數量極度稀少、製作工序繁雜,平時是不會像普通嘎巴拉碗一樣拿出來修行的,隻會在特定場合戴用。”
步重華對他話裡的特定場合已經有所預感:“活祭?”
“對,活祭。” 陳老凝重道。
他嘩啦啦翻開資料,指著幾頁唐卡彩印圖:“飲血金剛,摩訶伽羅,班達拉姆,堆柯時輪……如果你看這些召喚神的舊唐卡,就會發現其中有個最突出的特點:神靈都手持頭骨碗作飲用狀,碗裡盛滿了新鮮人腦。之所以出現這麼多跟頭、腦相關的意象,是因為人頭作為修行最重要、最本源的彙聚之地,所有人死後靈魂和力量都會彙聚在顱頂上。”
吳雩小心指指自己的太陽穴:“被處死的大喇嘛的靈魂,也……?”
“對。”陳老毫不猶豫地肯定了他的問題:“人骨頭盔正麵雕刻金翅迦樓羅,顱頂雕刻屍陀林主,用銅、銀澆鑄內側,都是用來壓迫活人祭品靈魂用的。這種人骨頭盔在農奴社會中流傳幾百年,刻滿了神靈符咒,隻有在使用活人為祭品的時候才會被拿出來給使用,不知被用來殺死過多少農奴,已經是非常邪性、非常危險的老物件了。”
含怨而死的大喇嘛被製成人骨頭盔,刻上無數神秘的宗教符號和邪惡咒語,又被人繼續戴著屠殺了難以計數的活人祭品……如果這位大喇嘛的靈魂依附在頭盔上,那他的怨氣真是妥妥衝天,拿出去拍十部貞子都綽綽有餘。
吳雩雙臂彆在胸前,已經聽入了神,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
步重華瞅了他幾眼,對自己能享受什麼級彆待遇是心知肚明,於是起身自己動手接了杯水,站在飲水機前隨口問:“但即便是藏在民間的真文物,河水裡泡一下出來也該毀了吧,這凶手乾嘛把大幾百萬丟水裡?”
陳老滿是皺紋的雙手擱在身前,老花鏡後的目光認真望著這位年輕刑偵支隊長的背影,語調中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我懷疑他已經瘋了。或者說,被人骨頭盔裡的某些東西控製了。”
步重華一回頭,挑起眉。
“我們講馬克思主義,講無神論,你們警察也都是經過公務員考試上崗的,應該不相信這個。”陳老青白著臉說:“但我們研究民俗文化的時候,確實會發現很多事情不能用現代科學來解釋,那些因果報應、風水邪靈,國外的鬼宅,無法解釋的自殺勝地……如果都是巧合,也未免太牽強了。舉個最直接的例子,西藏那些原本不識字的牧民,發了場高燒、做了個夢,就突然能無師自通地背誦幾百上千萬字的格薩爾王,現代科學能用來解釋這些天授唱詩人嗎?”
“……”
“本來平平無奇的孩童,接觸了大喇嘛的法器尤其是遺骨,便能回憶起自己的前世今生,立地蛻變成高僧大德,這些在西藏的文獻記載中非常多見,每朝每代各個地方都有,難道每朝每代所有人都在不約而同地撒一個謊嗎?”
步重華默然不語。
“如果說人骨頭盔中有某些東西影響到了凶手,致使他發瘋隨機殺人……我覺得也是有可能的。”陳老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凝重道:“未知的事物太多了,所以才會有人說,科學的儘頭是哲學,而哲學的儘頭則是神學。”
步重華喝了口水,冷俊的側麵看不出他在思考什麼,半晌才緩緩道:“如果一直查不出作案動機,我會考慮您這個看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