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鯊魚在鎮外準備進山搜萬長文的製毒工廠, 他們有各種衝鋒|槍和土製|手榴|彈,必須立刻安排抓捕……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吳雩剛嘔吐過的嗓子非常啞,聲音還帶著急促的喘息:“大部隊呢?武警呢?你不該來的, 太危險了!”
洗手間狹小破敗,昏黃燈光下, 隻有他們緊挨著注視彼此的臉, 外麵寒風呼呼地吹動窗框。
步重華低聲說:“我現在應該親你一下, 然後再狠狠打你一拳……”
他低下頭,在那冰涼的嘴唇上印下一個親吻,兩人呼吸顫栗糾纏。
吳雩大睜的瞳底甚至映出了他的眼睫毛,然後步重華略抬起頭, 掌心用力摩挲麵前狼狽憔悴不堪的臉, 仿佛在含恨琢磨應該往哪塊兒打似地, 輕輕說:“但我舍不得。”
洗手間門被輕輕拍了兩下,然後開了, 宋平探進頭:“咳咳!”
步重華一使力拉吳雩站了起來,跟宋平快步走出衛生間,穿過倉庫一排排堆滿各種零件的貨架,轉過拐角隻見一道布簾, 掀開後赫然隻見幾位專案組成員及便衣特警, 那個穿羊羔毛大衣的汽配店“老板”也赫然在座,正一臉嚴峻地調試技偵設備,見他們進來,立刻端起手邊剛整出來的一大杯溫鹽水示意吳雩喝了:“時間很緊, 外麵拖不了多久,情況怎麼樣?”
這是吳雩連夜逃出津海後第一次和這麼多公安局的人站在一起,刹那間有點本能地瑟縮,心想:他們這麼信任我嗎?
但這時候已經沒時間讓他多想了,吳雩邊喝溫鹽水邊把鯊魚的人員、裝備、火力情況簡單清晰敘述一遍,包括另一輛車已經出發去分頭買釘胎的事。當他說這些的時候邊上所有人都在埋頭迅速錄音做筆記,間或有人匆匆出去壓低聲音打電話,應該是在緊急安排特警前去鯊魚藏身的地方進行抓捕。
宋平問:“你知道萬長文的工廠到底藏在礦坑的什麼方位嗎?”
吳雩搖搖頭:“鯊魚有詳細路線圖,但他防著不讓我看,整個團夥中隻有他一人知道到底在哪。”
幾個專案組成員互相凝重對視,都知道這意思是什麼——以吳雩的專業能力,連他都無法偷看路線圖,那可見是鯊魚藏得有多嚴實了。
放虎歸山再難抓,決不能冒讓毒販進山的風險,必須趕在鯊魚得到釘胎、出發動身之前就把他抓起來!
“沒事,我們立刻派特警去你剛才說的地點去對鯊魚實施緊急抓捕。”宋平看了眼表:“另外這鎮上所有輪胎店汽配廠我們都已經派人潛伏布控,隻要看到你剛才提供的車牌號,就立刻想辦法拖住他買釘胎的手下,為抓捕鯊魚爭取時間。”
宋平麵朝著吳雩,揶揄地衝步重華一努嘴:“還是多虧了步支隊想到這一點,他為了早點定位到你……為了早點定位到毒販,也真是拚上了,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就沒見他睡過覺!”
步重華不知從哪裡找了兩支葡萄糖和幾塊巧克力,正低著頭往吳雩褲兜裡塞,兩人同樣滿是擦傷、凍瘡和槍繭的手在衣擺後緊緊握了一下。
這時一名特警匆匆而入:“報告!抓捕組已完備出發,二十分鐘後抵達鯊魚藏身點!”
“宋局!宋局!”另一名技偵驀然抬頭:“明光路汽配店潛伏點傳來消息,目標車牌已進入視野,三名毒販駕車前來買釘胎,兩名已經進店!”
專案組霍然起身,宋平當機立斷:“通知偽裝人員,儘一切力量拖住他們,快!”
簡陋的倉庫角落瞬間陷入緊張忙碌,步重華拉著吳雩退了幾步,退出布簾外,兩個人麵對麵站在堆滿了輪胎的貨架下。這個角度能讓他們隨時注意到專案組那邊的動靜,但又不會被人聽見他們的話音,吳雩雙手被步重華握在掌心裡,心臟突然怦怦跳起來,張了張口卻又沒說出話。
局勢是這麼詭譎不明:受命抓捕鯊魚的特警還奪命疾馳在路上,幾公裡外另一組警察正竭力拖住買釘胎的保鏢,從他“上廁所”進來到現在少說也過去十分鐘了,外麵店裡的阿ken肯定已經起了疑心……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每一秒鐘都珍貴緊張,如同倒計時的定時|炸彈懸在頭頂滴答作響。
吳雩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麼,但他貪婪地看著步重華,聽見自己小聲說出口的卻是:
“……我昨晚夢見你了……”
“夢見我什麼?”步重華頂著他的額頭低聲問,像是怕驚醒此刻短暫的夢境:“夢見你拉著我從那棟著火的房子裡拚命往外跑,把我藏在那個樹洞裡,叫我一定要活下去嗎?”
有刹那間吳雩以為自己聽錯了,緊接著從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裡看見了自己表情空白的臉:“你怎麼——”
“你在我父母墓碑前說我是你見過最完美的人,其實不是這樣,你才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完美、最英勇、最高不可攀的人。”步重華一隻手攥住吳雩修長而乾裂脫皮的手腕,一隻手發著抖摩挲他亂糟糟的鬢發:“你知道我最開始是怎麼愛上你的嗎?”
步重華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三個字,吳雩呆呆地望著他,好像突然喪失了聽懂中文的能力。
“我倆在豐源村調查郜家被人放火的那次,我呆站在火場裡,整個人幾乎廢了,是你砸開門去拔鎖、護著平民奔上樓、當頭一耳光把我打醒叫我跑,那天晚上被邪教圍攻時也是你擋在前麵叫我先走,你來斷後。那個時候我看著你的背影,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人那麼神勇,真的就像戰神一樣。”
步重華看著他,儘管因為連日奔波而滿身風塵,但眼底卻滿是眷戀。
“後來我想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動心的,也許最初就是從那一瞬間開始的吧。因為愛意最初都建立在敬佩和信任上,所以你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共度一生的愛人,還是我同仇敵愾的戰友、並肩作戰的知己、生死相托的夥伴……你幾乎占據了我所有感情的全部。”
吳雩囁嚅道:“……我也……沒有那麼……”
步重華傷感地笑起來,問:“還記得你把我藏在樹叢裡,自己迎著歹徒往樹林裡跑的那個夜晚嗎?”
當然記得,那血泊中的夫婦、滾滾烈焰的黑煙、走投無路時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懸崖山穀,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噩夢裡。
那是年幼的阿歸第一次縱身撲向死亡,也就是從那一次起,他的整個人生都在不斷向著那深淵墜落,向死而生。
“我看著你跳出樹坑,全身鮮血,拚命衝向那些毒販追來的樹林,一下就消失在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從那天晚上起我就一直追著你的腳印往前跑,像是不斷追逐火種,一刻也不敢停。”
吳雩好像是做夢一般被緊緊擁抱著,臉頰貼在步重華衣襟間,鼻腔裡滿是熟悉好聞的味道、他聽見步重華聲音有些奇怪的哽咽,每個字都好像直接敲在他酸楚的心尖上:“我追了二十年,才終於追上你。”
“不管再危險我都會來接你,你夢裡都叫我了,我怎麼能不來?”
吳雩一口一口吸著埋住他鼻腔的味道,像雪鬆一樣淩冽、雨林一樣醇厚芬芳,仿佛這樣就能驅散自己咽喉裡不斷絞緊的酸楚和苦澀。
那好幾秒像幾個世紀一般漫長,他終於慢慢伸手反抱住步重華。
那動作很輕而且充滿了猶豫,但就像一針無窮的勇氣和信心,被直接打進了步重華的心臟裡。他立刻更緊、更用力把吳雩勒向自己懷中,仿佛要藉由這個動作,抵抗即將到來的暴雪與動蕩,從此永遠再不分離。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通向店鋪的倉庫門被哐哐拍響了,隱約傳來大聲喊叫的動靜——是阿ken!
吳雩整個人像觸電般一顫,步重華立刻握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慌。
與此同時專案組也通過監控看到了前麵店堂裡的情景,布簾後一陣騷動,那個汽配店“老板”風一般卷出來,神情嚴肅緊繃:“那保鏢起疑心了!快!他要砸門了!”
步重華迅速壓低聲音:“抓捕組情況如何?”
“步支隊快去,特警剛從目標藏身地傳來現場指揮。”老板一把抓住吳雩:“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