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2 / 2)

破雲2吞海 淮上 11519 字 9個月前

通常在窒息過程中,牙粘膜毛細血管破裂,出血浸染在牙齒中,便會形成淡棕紅色,是法醫勘驗窒息死亡的重要依據之一,但小桂法醫卻對吳雩搖了搖食指:“機械性窒息確實會令牙齒發棕,但並不代表隻要出現齒就一定是窒息死。”

他轉身從工作台上拿起一個酒精瓶,隻見透明液體中浸泡著兩顆極其淺淡的微棕色牙齒:“喏,顏色真的好明顯對吧?”

“……”吳雩望向步重華,步重華翻過一頁屍檢報告,波瀾不驚說:“對,明顯。”

“因為高度**能導致屍體牙齒變棕,比窒息死還棕。”小桂法醫放回酒精瓶,一攤手:“很不幸,我們的被害人就是高度**,所以齒不能作為窒息死的唯一依據,明白了嗎小吳同學?”

吳雩點點頭,眼底微微發亮地望著他。

“你馬上就要享受到來自小吳同學的立頓紅茶包了。”步重華從文件中抬頭瞥了小桂法醫一眼,淡淡地道。

小桂法醫:“啊?”

“沒什麼,”步重華低下頭:“你繼續說。”

小桂法醫心說是我屍臭聞多了產生了錯覺嗎,空氣中為何彌漫著一絲淡淡的醋酸味?

“唔唔,好的。”他抽了抽鼻子,嚴肅道:“我們剛才說到郜靈是機械性死亡的,齒隻是側證之一,關鍵性依據則是舌黏膜破損以及嘴部周圍的潛血——你們看這裡。”他從步重華手中接過報告,翻到圖像那一頁:“當凶手扼住郜靈的脖頸時,她的舌根被推壓向前,同時嘴巴又被強行捂住,導致舌尖推擠往後。你知道這會導致什麼後果嗎?”

小桂法醫本想賣個關子,誰知吳雩立刻道:“大牙把舌根咬傷?”

“哦豁,你很有天分嘛小吳同學!”小桂法醫意外地比了個大拇指,說:“當這兩種前後不同方向的壓力同時作用在舌頭上時,她的舌頭在口腔中遭到強烈擠壓,被兩側大牙同時切傷,也就導致了非常嚴重的舌黏膜破損——YES!扼住脖頸並捂壓口腔,鐵證成就 GET!”

吳雩跟小桂隔著解剖台啪地一擊掌,步重華指著屍檢報告中的感光片,冷冷道:“這塊潛血又是怎麼回事?”

“哪個?”小桂法醫低頭一看,隻見他指的是郜靈人中部位,一塊綠豆大小很容易忽略的潛血:“哦這個,開始我也沒想到,是市局耿主任提醒我的——試探鼻息。”

耿主任是步重華從市局請來的那位法醫所專家,小桂法醫拿食指在自己鼻子底下一貼,說:“凶手一石頭打在郜靈後腦勺上,被害人倒地後,他蹲下來試探了一下郜靈是不是還有氣,同時把手上的血沾在了郜靈鼻子下麵,但沒留下有效指紋。其後他應該是發現郜靈沒死,所以才決定采用扼頸並捂住口鼻的方式,機械性窒息殺死了被害人。”

步重華經曆過很多場解剖,見過很多個被害人,最開始的慷慨氣血和怒火燒心已經被壓進靈魂深處,沉寂為了更熾熱、更凝重的東西。

但當此刻他望著解剖台上麵目全非的屍體時,那個叫喊著“我要上學”、“我要念書”,那個在暴雨中一步步向河灘跋涉的小姑娘,卻突然活生生地浮現在腦海裡,甚至讓他麻木到極點的神經都升起了一絲難言的刺痛。

“你們慢慢研究,我把一檢報告傳真給耿處他老人家簽字。”小桂法醫脫下手套,說:“出去幫我把門帶上哈,王主任說從這個月起人不在解剖室而門不關的話,月底考評打分每人扣五分呢。”

吳雩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認真地問:“你想喝紅茶嗎?”

“?親,我不喝親。”小桂法醫彬彬有禮道:“我去喝一杯冰美式,待會還有一起連環追尾、兩起當街打小三、以及隔壁實驗附小十八名葬愛家族成員互毆的案子等著我去做傷情鑒定呢。”

門被虛掩著帶上,鐵台邊隻剩下步重華和吳雩兩人,新風係統在安靜的解剖室裡發出輕微嗡嗡聲響。

步重華掀開白布一角,正仔細觀察屍體脖頸上的痕跡,隻見吳雩在旁邊摸了根煙,沒點就直接咬在嘴裡:“廖哥那邊有發現嗎?”

步重華輕呼了口氣,搖搖頭。

“沒有任何進展?”

“……”

兩人都沒再出聲,良久步重華才直起身,沙啞道:“——半個月了!”

五零二那個血腥的深夜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市局全力以赴,案情膠著不前,社會壓力越來越大,新聞熱搜滿城風雨……

然而他們卻隻能麵對被害人含冤而死的屍體,兩手空空,一籌莫展,拿羈押室裡的李洪曦毫無辦法。

“你以前臥底的時候,有過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嗎?”

吳雩唔了聲。

步重華抬眼看著他:“怎麼解決的?”

“……”吳雩鼻端嗅著那根煙,含混不清道:“就……走運吧。”

走運。

步重華瞳孔微緊,耳邊突然響起他之前的話:“……他那邊下令抓人,我這邊立刻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當時情況極度危險……不過我也沒想到那次竟然非常幸運,最終沒有暴露身份……”

這個人似乎能把所有的險死還生、所有的化險為夷都歸功於兩個字,走運。

他艱辛忍耐,遍體鱗傷,卻還天真地堅信有一位幸運神,能在冥冥之中護佑著他。

“……你看我乾什麼?”吳雩把那根橫夾在鼻唇之間的煙拿下來,不自在地向後微微一仰頭。

步重華舌根夾雜著酸澀、憐憫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卻在那瞬間被他自己強行壓了下去,猝然彆開視線:“我……剛在想昨晚審訊李洪曦的時候,你是怎麼看出他撒謊了的?”

“哦,那個。”吳雩低頭把玩那根煙,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我沒看出來,就覺得李洪曦說話的聲音、表情、眼神都不對,應該是在表演。可能因為我以前不得不時刻琢磨人,久而久之就形成習慣了……至於那個衛生巾的細節是真沒想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那份天資的。”

吳雩比了個大拇指,步重華看著他,眼底浮現出微許揶揄的笑意,向解剖床點了點:“那你再琢磨琢磨這個凶手?”

“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會破案……”

“沒事,說說看?”

吳雩推拒不過,遲疑片刻才慢慢道:“我也……說不上來。我就感覺……”

他頓了頓,伸一根食指在步重華鼻端前橫著比劃了下:“為什麼當他發現郜靈還有氣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拿石塊繼續砸她的頭,而是麵對麵地捂嘴扼頸?”

步重華一怔:“因為當時凶手已經把行凶的那塊石頭扔在了地上……”

“我知道,但對衝傷證明郜靈當時正麵貼地,他乾嘛要先把她翻過來?”

他們兩人彼此對視,吳雩自嘲地揉了揉鼻子:“我破案經驗不足,殺人經驗倒還挺豐富的,就感覺他殺人的動作……好像不是很方便。”

吳雩的眼睛黑白清亮,而步重華眼底卻浮現著明顯的血絲,喃喃道:“因為郜靈當時……郜靈……”

“——她氣性大,她氣性太大!”

“看見人家高中開學就跟我鬨!鬨著要去念書!”

“我說你去打工也知道把錢寄回來養弟弟,她就鬨著要跟我們斷絕關係?!”

……

李洪曦左手大拇指處那塊細小的結痂,感光片裡郜靈鼻端不引人注意的潛血,酒精瓶中那兩顆淺棕色的齒——

所有異樣的細節從千絲萬縷線索中露出端倪,在步重華大腦中閃電般連成一線。

這個“氣性太大”的小姑娘並沒有任人魚肉,她沒有僅僅躺在那,徒勞等待凶手再落下致命的一擊——骨子裡的剛烈和倔強讓她在最後一刻進行了微弱卻殊死的反抗,當凶手伸出食指來試探她鼻息時,她突然咬住了對方的手!

正因為這反抗,凶手才會在極度驚慌失措的情況下,一把推開她並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指甲縫裡沒有凶手DNA,隻有齒縫間的血,因為跟她自己的舌黏膜出血相融合,所以才會被法醫漏檢!”步重華失聲喝道:“——讓人把法醫叫回來,快!李洪曦大拇指上有傷疤,隻要從郜靈口腔裡驗出他的DNA,那孫子就徹徹底底被我們釘死了!”

羈押室燈光驟亮,垂手坐在床邊的李洪曦受驚般一抬頭,隻見蔡麟親自帶人推門而入,舉著手機貼在耳邊:“是,是我知道,我們已經到羈押室了,隨時等待對比結果……”

“……怎麼?”李洪曦青黑的眼圈在慘白燈光下格外明顯,但口氣卻是挑釁的:“正式批捕下來了?”

幾名刑警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沒有人回答。

李洪曦笑起來,在手銬嘩啦聲中抬手揉揉眼睛,左手大拇指上那快要愈合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

短短一天羈押就讓他變化頗大,嘴唇乾裂出血,血又結成了黑紅的痂,憔悴得驟然老了幾歲;但這個笑容卻不加掩飾,有種明晃晃的嘲諷和囂張:

“放棄吧,你們沒有任何可能抓住我。”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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