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姐,那姓步的我弄死了,這就帶人頭過去見你。】
【你在哪裡等我?】
·
“喂?吳雩?喂?”
嘟嘟嘟——
林炡無奈地收起手機,隻見前麵飛速開車的廖剛一隻耳朵在聽步話機裡各種雜亂彙報,另一隻耳朵卻在聽車載藍牙電話,電話那頭嚴峫的咆哮響徹車廂,估計已經快要氣爆了:“我弟弟呢?我這麼大的一個弟弟呢?!為什麼他隻帶了蔡麟一個出門,為什麼你們沒有全體出動跟他一道炸掉那個化肥廠?!為什麼你們還在慢悠悠開車,他媽的看起來還一點也不著急?!”
從廖剛的語氣來聽他大概已經快哭了:“哥你聽我解釋,步隊他們下午出去的時候那隻是個可疑建築,那隻是勘察都不是搜查,誰他媽知道他遇上啥事把自己手機都砸了啊!我們沒有慢悠悠開車,我這速度已經開到一百二十邁了,不信你自己來……”
轟!
一聲巨響打斷了廖剛,隻見車窗後的土路儘頭車燈閃現,緊接著一輛鋼鐵巨獸披荊斬棘,疾速逼近,區區幾秒就與廖剛並駕齊驅,然後對麵車窗降了下來,嚴峫在狂風中聲嘶力竭怒吼:
“慢得像驢!!”
廖剛:“……”
林炡:“……”
然後又是轟一聲加速,號稱地表最強馬力的巴博斯G65隻留下一道殘影,消失在了道路前方。
兩分鐘後警車在河邊急刹,廖剛連滾帶爬衝下車,隻見嚴峫——比他們足足晚了半個小時才得知事態,卻比他們提前一分三十秒抵達現場的嚴峫——正站在河邊,轄區治安大隊長都快帶上哭腔了:“喏,就是這兒,就是這兒發現步支隊摔碎的手機和打空了的92|式警槍的,手機和槍上都隻有他自己的指紋。這裡草叢還有血,但不知道是誰的,已經緊急送去比對了暫時還沒出結果……”
嚴峫怒道:“跳河的那是我親表弟,老子都沒哭呢,你哭什麼?”
大隊長哽咽說:“一樣啊大哥,跳河的那是我親領導,被跳的河是我親轄區,家裡房貸車貸沒還完我能不哭嗎?!”
嚴峫:“……”
嚴峫的模樣看上去馬上就要爆炸了,滿河岸邊搜救的手電筒光都繞著他走。林炡隨便抓住一個急匆匆路過的小民警,問:“吳警官呢?”
“哦,吳警官他好像是在工廠裡……”
林炡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吸回去,他整個人就被嚴峫不耐煩地拉走了:“泡在水裡的是我表弟,你這麼關心我表弟媳婦乾嘛?”
“我……”
嚴峫塞給他一個手電筒,不由分說示意他跟上自己:“快點,下遊往南五百米內已經有人去搜了,這個方向!”
林炡隻得拿著手電跟在嚴峫身後往下遊玩命狂奔,兩人足足跑出二裡路,不遠處土路上還有警車載著緊急調來的警犬風馳電掣往這邊開,步話機裡焦急的吼叫此起彼伏:“河流上遊以北200米範圍內沒有!”“400米範圍內沒有!”“下遊搜救6組警犬沒有發現!”
“報告廖副,是否需要擴大搜救範圍?!”
……
“我艸!”嚴峫望著深夜裡黑黢黢的河麵,猛地把手電一摔,簡直要絕望了:“怎麼辦?他為什麼偏偏挑我在津海的時候跳河?我媽要是知道會不會扒掉我一層皮?!”
“………………”林炡簡直不知道該安慰什麼,卡殼兩秒才想出詞:“步支隊上大學是我們遊泳隊的,您彆太擔心了。”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嚴峫更要瘋了:“這野外水域會遊泳頂個吊用!以前我也是大江大河浪裡白條,後來出去辦案翻車落湖,從那以後就……臥槽那什麼聲音?”
兩人突然安靜下來,彼此麵麵相覷。
“我剛才好像聽到我表弟的聲音了,”嚴峫喃喃道。
“我也聽到您表弟的聲音了,”林炡環顧四周:“好像在喊快來人,在這裡……步支隊?步支隊你到底在哪裡?!”
——然而步重華的呼喊仿佛隻是他倆的錯覺,隻出現短短一瞬就毫無預兆地消失了,遠處河麵上流水嘩嘩,向夜色深處奔流而去。
“步支隊!”連林炡聲音都發起抖來:“你彆嚇我,步支隊!!”
“步重華你他媽在哪!蔡麟!步重華——”
遙遠的呼喊傳進樹叢,蔡麟咬著牙,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身後枯葉草叢中蜿蜒出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長的血痕。
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因為挪動而造成的進一步失血讓他全身麻痹,神智昏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冥冥中仿佛有股力量支撐著他用指甲摳著地麵往前進,一切寒徹骨髓的痛苦、麵對死亡的恐懼都不複存在,仿佛連靈魂都要活活燒灼起來。
五米,四米,三米,兩米。
蔡麟渙散的瞳孔死死盯著草叢,竭力向前伸出手,夠到了剛才卡彈被扔開的手|槍,用最後的一點力量扣下了扳機——
奇跡在那一刻發生。
被卡住的子彈呼嘯出膛,槍響震動夜幕,砰!!
嚴峫和林炡同時回頭,拔腿奪路狂奔!
空槍脫手而出,無聲掉在地麵,但蔡麟已經感覺不到了。他像萬裡征程抵達終點一樣仰倒在大地上,隱約望見遠處有人向這邊跑過來。
“他在這!”“蔡麟醒醒堅持住!”“急救箱!急救箱送過來!!”
“這痕跡是他們跳河了,快!我下水你做CPR!”
……
頭頂銀河貫穿天穹,滿天星辰璀璨輝煌。真好看啊,蔡麟恍惚地想。
那麼燦爛的夏夜,讓他想起當年拿到刑警學院錄取通知書時,爸媽請來一大家子親戚,興高采烈在院裡擺了滿滿一桌酒。畢業那年星空也是這麼的亮,全宿舍的兄弟都偷溜去校外喝酒了,趁著酒意帶著興奮傳看明天要念的入警誓詞——我誌願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秉公執法,清正廉潔,恪儘職守,不怕犧牲,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撲通,撲通,撲通,越來越緩慢的心跳像是沉進了深水。
恍惚有人在一下一下用力按壓胸腔,但那無濟於事。
回學校那條彎彎曲曲的小徑清風拂麵,明月花香。蔡麟停下腳步,他看見黑暗中延伸出無數條明光燦爛的大道,身後遠處隱約有人在喊:“……警察哥哥……警察哥哥!……”
蔡麟回過頭,十六歲的年小萍停下腳步,懷抱一束乾癟的花,穿一條白色輕紗似的裙子,仰起臉好奇地看他。
“你迷路了嗎,警察哥哥?”
原來你也在這裡啊,蔡麟模模糊糊地想,你過得好嗎?
他心中變得非常平靜,既舒緩又滿足。但虛空中不知何種力量迎麵而來,就像透明罩子一樣蓋住了他的下半邊臉,讓他望著她,微笑卻說不出話。
“呼吸麵罩按住彆鬆!”“擔架平抬!平抬!!”“注意單向閥!”
……
年小萍眼睛彎成月牙,眸子裡閃著光,從黑暗中向他伸出透明的小手。
“你迷路啦,”她笑著說,“我來送你回家。”
蔡麟也笑起來,用力點點頭。一大一小就這麼牽著手,沿著那無數條路中的某一條,走向星辰般絢爛微渺的遠方。
·
咚——
步重華咬牙向後一肘,重重砸在向淼胸骨上,身後渾濁水泡裡頓時湧出一股鮮血。向淼被砸得整個人向後一仰,但手卻絲毫沒有放鬆,仍然從身後死死抱著他,不斷向深水下沉。
步重華腦海空白,眼前發黑,缺氧造成的劇痛絞緊肺部,絞得一口氣頂在咽喉,張嘴就要噴出來,但他緊緊咬著牙。
這口氣不能鬆,否則內外氣壓急速失衡,水會從氣管直接倒灌進肺,轉瞬間就徹底完了。
——蔡麟在岸上怎麼樣了?支隊增援已經趕到了嗎?吳雩有沒有跟他們一起來?
如果……如果我出什麼事,吳雩會怎麼樣?
步重華仰起頭,絕境中生出的孤狠讓他再度劇烈掙紮起來,這次幅度前所未有猛烈,堅硬的手肘關節幾次砸在向淼麵門、唇鼻上,眼球與骨骼擠壓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細響。就在那一波比一波更強勁瘋狂的扭打中,殺手終於撐不住了,一張口噴出連串血紅色的氣泡,禁錮的手也不自覺一軟!
可能是神靈附體才讓步重華沒有錯失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他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掙脫桎梏,頂著水壓狠命踹上向淼頭頂,借力向上一躥!
得救了!
喜悅尚未落到實處,下一刻,更深的恐怖自下而上席卷了步重華全身:周圍水流向上,但他的身體卻浮不上去,左腳被向淼纏住了。
氧氣在那一刻到達極限,步重華牙關一鬆,最後那口氣噴薄而出,不受控製地向下沉去——
就在這時,頭頂水麵隱約閃現出手電光,旋即迅速逼近,光束映亮河底。
是嚴峫!
水聲咕嚕作響,嚴峫與步重華擦身而過,一頭紮向深處,掄起手電就發狠衝向淼猛砸,咣!咣!咣!
其實是聽不見聲音的,但手電帶動的河水震蕩卻一下猛於一下,每一下都迸發出更濃更重的血霧,向四麵八方緩緩飄蕩。步重華看不清底下發生了什麼,就在這大霧般彌漫開來的血水中,他突然隻覺腳下力道驀然一鬆,刹那間眼前金星瘋狂亂迸出來,整個人被水流轟然托起向上!
嘩啦——
河麵水花四濺,夜風裹著氧氣撲麵而至。步重華大口劇烈呼吸,肺泡血管漲到極致,鼻腔、喉管、耳朵裡都滲出滾熱的液體,一低頭對水麵噴出無數血星。
他視線非常模糊,耳朵裡也聽不清楚,朦朧中隻看見河岸邊警燈閃爍,好多人大喊大叫著狂奔而來,但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
——他們在喊什麼?
步重華精疲力儘向後望去,河麵上平靜無波,空空如也。
“……嚴峫?”他喘息著嘶啞道,“嚴峫?”
沒有人回答。
“嚴峫?哥?哥你在哪?!”
步重華瞳孔劇烈顫抖起來,仰頭深吸一口氣,咬死牙關再次一頭紮進了深水!
遠處撲通撲通,好幾個人同時撲進河裡,但步重華已經感覺不到了。他向河底急速泅遊,每一次劃水都像是無數刀片擦刮神經肌肉,更深處終於隱約閃現出一絲手電光。
在那!
步重華已經到了極限,憑感覺撲過去抓住靜靜懸浮在水裡的嚴峫,雙手從身後腋下撈著他,差不多快失去知覺的雙腳機械踩水向上。很快隻見河麵光亮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終於在氧氣再次耗儘之前他托著嚴峫冒出水麵,瞬間好幾個人同時遊上來抓住了他倆。
“在這!找到了!”“快叫急救!”
……
步重華被幾個人從下托著、從上拉著,七手八腳拽上岸,連催吐都顧不上,踉踉蹌蹌撲過去一看,隻見嚴峫平躺在地,雙眼緊閉氣息全無,額角不知什麼時候赫然多了一塊鮮血淋漓的撞傷!
下一刻他被林炡衝上來一把推開,對著嚴峫胸腔就急速狠命往下按。他手法熟練程度超乎想象,僅僅幾下按壓後嚴峫“噗”地噴出來,緊接著便急促嗆咳起來,斷斷續續嗆出一灘水,粗喘著恢複了神智。
步重華那口氣這才出去,差點倒在地上,被人趕緊扶住了。
“……蔡……蔡麟呢?”他沙啞地擠出幾個字。
林炡汗流浹背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氣說:“送……送……送去急救了。我,我CPR不換手竟然能做這麼久,我真是個極品奶媽!”
步重華笑起來,仰頭望著夜空,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再來輛急救車!”“救回來了救回來了!”“通知搜救組,快!”……
一陣連著一陣的呼喊向四麵八方擴散,順著堅實的土地傳進耳鼓。步重華閉上眼睛,數秒後突然睜開,猛地想起什麼似的抓住旁邊小警察,嘶啞地問:“吳雩呢?”
·
——同一時刻,工廠倉庫。
步話機裡傳出歡呼,連守在廠房大門前的小民警都猛地放鬆下來,各自長長出了口氣。
“這事兒簡直了,可算是……”一個實習警轉過身,當場嚇了一跳:“哎呀!你什麼時候來的!”
幾個人同時回頭,隻見剛才進廠房查看的那位姓吳的支隊刑警站在那裡,神情冷靜麵色蒼白,看不出什麼情緒,隻簡單地點了點頭:“我出去辦點事,這就走了,勞駕你們幫我跟步支隊打聲招呼。”
“您、您上哪兒去啊?”實習警滿頭霧水:“待會支隊領導就回來了,您不等等他們?”
吳雩已經抬起警戒線走了出去,打開牧馬人車門,回頭衝他們笑了下:
“等不了啦。”
遠處越來越近的車燈映在他眼底,閃動著柔和的微光。幾個民警都不明所以地愣在那,隻見牧馬人啟動、調頭、車尾紅燈亮起,與遠處駛近的警車隊擦過,漸漸消失在了荒野遠處的公路上。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