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沒有絲毫停歇意思,遠處公路籠罩在濃重黑暗裡, 偶爾紅藍光芒呼嘯而過, 尖利警笛消失在大雨滂沱公路儘頭。
“前麵公路都設卡了, 警察挨車查。”一個瘦長瘦長、小眼寬鼻,約莫二十剛出頭年輕人蹲在河堤邊,狠狠一口咬碎煙頭,正是照片上吉他手丁盛:“沒轍,出不了城,這套牌|車開出去不到二裡路一定會被揪出來。”
鼓手鄧樂穿著黑雨披, 但根本沒法擋住這麼大雨勢,頭臉、胳膊、膝蓋以下全濕透了,鞋裡汪著全是水, 狼狽不堪氣急敗壞:“都是你想出來主意,都他媽是你拖我下水!”
“我怎麼知道姓陶竟然報警,我怎麼知道這娘們跟她崽子能引來警察封道搜城!”
“你他媽就知道打氣!打打打你麻痹氣!”
丁盛一把薅住鄧樂,但就在兩人不管不顧扭打起來時,遠處警笛驟響, 又一輛急速變換紅藍警燈飛速馳近, 震響夜空!
兩人同時滾進河堤下荒草叢中, 直到警笛再次被大雨覆蓋,才喘息著冒出頭, 顫栗著互相對視, 極度恐懼讓他們瞳孔緊縮如針。
“……跑、跑吧。”丁盛終於擠出來聲音, “趁警察還不知道是咱倆乾, 趕緊跑吧,中國這麼大,隨便找個犄角旮旯躲幾年……”
鄧樂打斷了他:“那人質怎麼辦?!那娘們都看到我們臉了?!”
“……”
空氣一點點凝固,冰冷從絕境四麵八方滲出,就像嘶嘶吐信毒蛇纏上他們心頭,凝聚成兩人眼底閃動凶光。
不知過了多久,漫長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又好像隻是區區幾秒,丁盛一甩滿臉雨水大罵了聲操,仿佛憑借這個動作終於下定了一不做二不休決心,起身踩著泥水走向河灘,隻見黑暗中靜靜停著一輛熄了火黑色套牌豐田車,被他一把拉開後車門。
呼!
後車座上母子被五花大綁,嘴上貼著黑色膠布,驚恐萬狀發出嗚嗚聲,被兩名綁匪一人一個拉出車,踉蹌推到河邊,緊接著彭宛臉上膠布被刷一聲撕開了,在劇痛中爆發出尖叫:“不要殺我們!求求你不要!!救命!救命——!!”
“閉嘴!”丁盛一腳把她踹到地上,甩出彈簧|刀,明晃晃刀鋒在雨夜中抵住了她脖子,語無倫次道:“都是你老公報了警,才把我哥倆逼到了這份上。告訴你吧,待會下去以後你也好做個明白鬼,其實這都是你老公主意!”
刹那間彭宛雙眼大睜,聲音頓止。
“要怨就怨你老公去吧!”
下一秒,猛然刺下刀鋒和彭宛更尖銳慘叫同時響起:
“不要!!我有辦法幫你,我有辦法!——”
噗呲!
刀尖入體,血花四濺,順著石灘蜿蜒流向黑夜奔流中大河。
·
南城公安分局,刑偵支隊審訊室。
啪嗒一聲文件拍上桌麵,廖剛拉開椅子坐下,望著審訊桌後陶正慶:
“虎毒不食子啊,陶先生。跟我們聊聊你勾結丁盛、鄧樂二人策劃綁架自己老婆孩子故事吧?”
唰一下陶正慶臉色全變,嘴巴一個勁在抖,半天憋出一句:“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心裡還不明白?”廖剛嘩啦翻開打印出來通訊聊天記錄,帶著譏誚表情逐字逐句念道:“6月6號,下午3點14分,倔強貓咪:‘親親大叔,真想長久跟你在一起。’夢醒時見你:‘我也想,寶寶。’倔強貓咪:‘可是大叔已經有老婆啦,委屈表情。’夢醒時見你:‘要是我老婆跟你老公都一塊出點事就好了,奸笑表情。’倔強貓咪:‘討厭你在想什麼,問號問號問號。’夢醒時見你:‘我說說而已,親親點兒jg’。”
“——我隻是說說!我真隻是說說而已!”陶正慶差點跳起來,鐵椅在地上劃出刺耳尖響:“其實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根本從沒見過她老公!”
“是嗎,隻是說說?”廖剛驀然一笑,向後靠在椅背上:“那麼你如何解釋說完這話後第二天,即是6月7號中午1點半,你用手機跟你‘根本從沒見過’綁匪丁盛打了一個長達9分鐘微信語音電話?”
“!!”
陶正慶臉上表情像是被雷打了,呆呆坐在那裡,發著抖擠出兩個字:“……什麼?!”
“沒想到我們會來查人質家屬你吧,陶先生。”廖剛微笑道,“你也許不知道,我們網警查微信小號是非常快喔。”
“得嘞!”單麵玻璃外,楊成棟猛地彈起來,笑嗬嗬用胳膊肘一搗吳雩:“怎麼樣?”
吳雩一手夾煙,一手插在後褲兜裡,臉上倒也不見任何輸了懊惱:“你怎麼想起來要去查陶正慶?”
楊成棟厚著臉皮把這兩天束手無策焦躁給忘了,滿臉小菜一碟表情揮揮手:“嗨,簡單。中午綁匪打電話來說‘姓陶你竟然報警’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他為什麼說‘你竟然’而不是‘你竟敢’?後者偏重表達被弱勢一方挑釁了憤怒,前者卻偏重表達被背叛震驚和難以置信,所以從聽到電話時候我就隱約懷疑陶正慶了,但當時隻是出於本能,自己也不敢肯定。”
吳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精彩。然後呢?”
“然後我也沒招啊,我總不能憑著這一丁點懷疑直接把受害人她老公拉下去嚴刑伺候吧?直到你拿來陶正慶手機翻他朋友圈,我在邊上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qq郵件。”
“他是用qq號注冊微信?”
“對,早年很多人用qq號注冊微信,所以微信最近聊天列表裡會收到qq新郵件提示。”楊成棟晃晃食指:“看到這之後我就想,會不會陶正慶還有個用手機號注冊微信小號呢?叫市局網偵一查,嘿嘿!果然!”
楊成棟啪地一拍掌,謙虛點頭,臉上清清楚楚寫著等待表揚神情。
吳雩抽了口煙,在白霧嫋嫋中含笑道:“唔,厲害。”
“怎麼樣,不比你們步支隊差到哪裡吧?”楊成棟一把勾住他肩,得意道:“有沒有突然興起投奔我們五橋分局麾下熱情和衝動?”
吳雩挑起一邊眉角,“可步支隊厲害地方並不止這個啊。”
“哦?那你說他還有哪方麵厲害?”
吳雩悠然不語。
“嘿,小帥哥,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楊成棟推心置腹地:“我們支隊待遇呢可能是比南城支隊稍微差點,瑣碎案件呢也確實比南城支隊多點,但你在這兒是真沒前途。你今年多大?二十六二十七?撐死二十八?你看你整天跟在步重華身後熬著,再熬個二十年都未必能升上副處級,何苦呢?我們五橋支隊保管你明年就能往上挪起碼一級!”
——楊成棟話不可謂不真誠,因為在這個位置確實往上挪一級都很難,步重華年紀也確實是整個支隊天花板。
吳雩笑了笑,那是含蓄拒絕意思:“多謝抬舉,楊副支隊。但我在步支隊這裡……”
“哎你彆急著在一棵樹上吊死啊,”楊成棟急了:“行行行,你說步重華還有哪裡厲害?你說我照著學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