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一件事情,第二天謝硯青鬨了脾氣。楊詞為了哄小媳婦開心,第二天沒有再去工作,而是拉著謝硯青出去逛街。
這一次兩人沒有開車,如同最開始的時候那樣,楊詞騎著車載著他慢慢走。後來因為謝硯青腰疼,兩個人乾脆把自行車放一邊,一路沿著偏僻的小巷子瞎轉悠。
等到他們玩累了想要回家時,半路上遇見了一個沒想到的人,那就是被困在鄉下好久的陳宿晨。之前很多人借著恢複高考,一個個考上了大學回到了大城市,陳宿晨卻一直沒能如願的回去。
好在之後楊滿倉一家搬走了,盯著他的人也漸漸鬆懈了。陳宿晨好不容易從下麵回來,但是由於他出了一點小狀況,回來也隻找到了一個不算好的工作。
如今陳宿晨已經回來半年多了,他在遇見楊詞和謝硯青的時候,正和一群人圍著一個高瘦的工人。對方從彆人手裡借了一台BB機,此時正在一邊擺弄一邊跟大家炫耀著。
“我告訴你們,這東西可厲害了。你們看到這個沒有,這個不僅可以發信息,還有一個什麼一鍵回複鍵,遇見了危險還可以通過求救。”
大家都沒有見過這種稀罕物,聞言一個個一臉驚訝盯著看,每當對方說一句話他們就一陣唏噓。陳宿晨聞言也忍不住一臉羨慕,這樣好的東西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到了。
他現在的工作工資很低的,能勉強養活他自己就不錯了,更何況這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的,聽說之後還要陸續發行相應的票卷,像是他這種人想要買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在陳宿晨這般想著的時候,一轉頭就看見兩個略顯熟悉的人。這兩人腰間都分彆戴了一個BB機,而且他們的款式與大家的款式不太一樣,是一款顏色低調卻非常有格調的灰藍色。
不僅僅隻是顏色不一樣的,他們的屏幕似乎也更大一點,屏幕裡麵還雕刻著一層的暗紋,在陽光下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然而不等他繼續他們的機子看,就發現這兩個人還是他的老熟人。一個是他惦記了十幾年的謝硯青,另一個是在鄉下的時候折磨了他好久的混蛋。
混蛋楊詞見他終於認出他們了,也不避諱就推著自行車走了過去,像是他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一樣,走到陳宿晨的麵前熱情的跟他打招呼。
“這不是陳知青嗎?真是好久不見啊。我之前回過兩次老家都沒見到你,我當時的心裡還覺得挺遺憾的,如今好不容易再一次見麵了,我的心裡是真的非常開心啊。”
以前的謝硯青見到陳宿晨時,總是覺得害怕,抗拒,惡心,甚至是怨恨。然而時過境遷這麼多年後,他才發現那個當年成為他噩夢的家夥,如今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所以再一次見到對方時,謝硯青完全沒有了害怕的感覺,甚至連帶著恨意似乎都沒有了,因為他現在根本就不在乎對方了。
相較於楊詞的熱情,謝硯青的冷漠,陳宿晨就不平靜的多了。因為他心裡十分的清楚,哪怕這兩人推著自行車,實際上他們要比他過得好太多了。先不說他們身上不一樣的傳呼機,就算那一身的氣度都不大一樣。
謝硯青本來就是天之驕子,所以他現在就算變得再好,陳宿晨的心裡都不會太嫉妒。但是楊詞就不一樣了,楊詞以前就是一個種地的泥腿子,對方卻靠著高考來個鯉魚躍龍門,這前前後後的變化實在是太大,大的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麵對楊詞了。
楊詞見陳宿晨臉色變來變去,也不打算真的跟他好好敘舊。他走到陳宿晨身邊拍拍對方的肩膀,一臉好朋友的樣子語重心長的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咱們就能常常見麵了。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幫襯你的,絕對不會忘記你以前對謝老師的恩情。”
楊詞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就笑著帶著謝硯青離開了。楊詞不是一個假公濟私的人,哪怕他現在有不少人脈在手裡,也不會無緣無故去欺負彆人。
他剛剛說的話隻是想嚇唬人的,像是陳宿晨這樣做過很多虧心事的人,被這樣一嚇唬肯定會做什麼事情,到時候楊詞就有正當理由收拾對方了。
在楊詞和謝硯青離開之後,因為害怕謝硯青和謝家報複他,又被楊詞這個小子嚇得不輕。走投無路的陳宿晨,抱著玉石俱焚的心理舉報了楊詞。舉報的理由還是最初的那一個,那就是楊詞與謝硯青在亂搞男男關係。
這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悶熱的夜晚。謝硯青在接到消息的時候,說實話他心裡還是挺害怕的。畢竟這個年代同性戀挺嚇人的,搞不好一點他們兩個人就要完蛋了。
然而等到他趕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似乎沒有他想的那樣糟糕。因為楊詞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裡,陳老和謝硯青的老師龐教授兩人都在,兩位老人的情緒看起來也算是挺平靜的。
陳宿晨的舉報被及時攔下了,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所以情況還在可以控製的範圍。他們師徒四個人當天談了很久,大概是越有文化的人接受程度越高吧,兩位老人沒有強硬的逼他們從此分開,而是跟他們兩個談了好久反而先妥協了。
不過就算他們這邊妥協了,不代表他們就適合徹底公開。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時代,也是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楊詞他們的事還是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因為舉報沒能把楊詞給怎麼樣,之後也不知道陳宿晨怎麼想的,竟然開始冒險跟間諜接觸了。跟間諜接觸事情就變質了,不等他把楊詞的更多事情告訴彆人,陳宿晨自己就被熱情群人給舉報了。
以前的陳宿晨熱衷陷害彆人,舉報彆人,然後給彆人製造麻煩。結果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也被人舉報了。舉報陳宿晨的是一個大娘,之前楊詞他們遇見了恐怖襲擊,楊詞順手救過這個大娘家的孩子。沒想到當初一個好心的舉動,如今倒是幫楊詞解決了大麻煩。
這個大娘家就住在陳宿晨家附近,她家的幾個小孩子都非常的頑皮。一個孩子玩捉迷藏時睡著了,剛巧就聽到陳宿晨跟壞人密謀什麼。小家夥之前沒少玩地道戰之類的遊戲,哪怕沒有聽明白他們具體在說什麼,但是卻是一個非常會抓重點的。
於是小家夥等到他們都走了,這才一歪解放帽就麻溜的回了家,然後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奶奶。他奶奶也就是這個熱心的群人,當天晚上就把事情舉報給了可靠部門,天還不亮陳宿晨和那個間諜都被抓了。
大娘這一下可算是一箭雙雕了,不僅不用臟了楊詞的手,也不用謝硯青耿耿於懷了。因為陳宿晨他們涉及的事情很大,就算不會死估計以後想要出來也難了。再加上碰上了八十年代的嚴打,這一次誰來都不可能把他救出來了。
之後楊詞和謝硯青回了一趟老家,因為楊詞的外婆前不久突然去世了。劉纖梅心裡還記恨著劉家那邊,同時心裡還有一點接受不了的情緒,最後楊詞便說還是他自己回去一趟吧。
主要是他回去比任何人都有分量,就算劉纖梅這個當娘的沒有回去,其他人見了也不會再說三道四。不過由於之前楊詞回來受過傷的原因,謝硯青不放心就跟著楊詞一起回去了。
因為楊詞身邊帶了小丁和小陳,謝硯青這邊的人就沒有再帶。一行人四個人回到了老家時,正是天氣比較熱的大夏天。這個時候很多地方已經分產到戶了,所以大家下地乾活的積極性特彆強。
楊詞他們坐車回去的時候,一路上全是熱鬨農忙的景色。那是一種充滿朝氣充滿生活氣的感覺,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笑對未來充滿希望。
楊詞他們的車還沒有開到村口,就看見背著炒瓜子的楊二叔,正被一群人攔著看他的新BB機。這已經是楊二叔的第二台了,聽說是這個月才剛剛推出的最新款,哪怕這一次的產量是之前的幾倍,不過依舊隻有極少數的人才能買得到。
然而楊二叔因為是楊詞的二叔,這玩意對他來說就很常見了。第一次楊詞就給他寄了三台,第二次又寄了五台,彆人家怎麼也求不一台的東西,到他們家人手裡就成了不稀罕的東西。
就在一群人羨慕的眼紅的時候,有人眼尖的看見了不遠處開過來的汽車,一個人忍不住指著汽車裡的人說:“咦?你們快看,那裡麵坐著的是不是楊小四啊?”
楊二叔聞言忙抬起頭來,然後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想到楊詞要去他外婆家裡的,忍不住開口說道:“應該就是那孩子了,我上前看看……”
等到確定了車裡正是楊詞後,這一次大家倒是沒有以前那樣熱情了。不是他們對楊詞有什麼意見,而是覺得現在的楊詞越來越不一樣了,他們的心裡有一點不敢跟這樣的楊詞接觸。
楊詞對此沒有太大反應,他這一次回來是奔喪的,本來就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所以也沒有跟大家寒暄什麼,他把楊二叔捎回家之後就直接去了劉家。
對於外婆楊詞的心情挺複雜的,老太太以前確實十分寵著楊詞,所以楊詞那時候還很喜歡她。不過她對小姨和楊偉涵也很好,甚至後來小姨他們能夠算計到楊詞,其中就有這個老太太不少的功勞在裡麵。
那一次劉纖梅給她買了那麼多好東西,又是給錢又是買金鐲子的伺候著她,結果沒想到臨走時她告訴了劉纖豔,劉纖豔帶著三個兒子差點要了楊詞的命。這是之後調查的時候查出來的,也正是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劉纖梅這次才不願意回來。
不過現在事情都過去了,老人家也已經去世了,楊詞也不能跟對方計較什麼,所以才會大老遠親自回來一趟,也算是為了當年老太太對他的疼愛吧。
等到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後,楊詞他們也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打算在老家起一棟小樓房,萬一以後爹娘想回來住一段時間,也總比住那容易有蟲子的老宅子要好一點。加上楊詞這段時間還算清閒,謝硯青也難得的有一段小長假,兩個人就當做在老家休假了。
楊詞在老家起新房子的時候,還特意給老家公社捐贈了兩筆錢。一筆是用來翻修公社學校的,一筆是給他們村子修路的。公社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很激動,還特意給楊詞送了兩幅錦旗過來。
原本村裡人還覺得楊詞不好接觸了,在知道楊詞給村子裡捐錢修路之後,為了感謝他一個個又往楊詞這裡湊。覺得楊詞這孩子不愧是他們村的孩子,不僅有出息還是一個不忘本的好孩子。
這一天楊詞送走了村裡的人,遠遠地就看見了一個年輕女人。一開始楊詞根本沒有認出她來,一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楊詞才一陣恍惚。
這個年輕女人是棉花,那個被年少楊詞救下的女孩。對方之前一直住在楊詞家對麵的,後來楊詞高考離開老家之後,對方第二年也考上了大學走了。對方以前臉上有很多傷疤的,如今那些傷疤已經好了許多,這才露出了她原本該有的樣子來,所以楊詞這才沒有立刻認出她來。
以前的棉花如同她的麵子一樣,是一個看起來清瘦沉默的女孩,像是一朵如同棉花一樣的雲,清清淡淡溫溫柔柔的。如今她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不僅畫上了十分濃烈強勢的眉毛,還塗上了特彆紮眼濃豔的大紅唇,仿佛從淡淡的白雲變成狂風暴雨。
棉花就讀的大學距離老家不算遠,所以她總是時不時的會回來一次。不過每一次都會跟楊詞錯開,所以兩個人一直沒有機會見麵。如今還是因為楊詞給老家捐了錢,她才從同學的口中知道的,所以一接到消息就特意跑回來了。
如今的她發展的也挺不錯的,雖然沒辦法跟楊詞相提並論吧,不過在女孩子裡也算很出眾了。因為知道她現在有出息了,她家裡的人還幾次三番的找上門來。隻可惜現在的她完全變了樣,已經不是那個任人魚肉的可憐姑娘了,那些人不僅沒能在她身上撈到好處,還有兩個壞心眼的人被她送去勞改了。
棉花這一次特意跑回來,其實……也沒有特彆重要的事情。就隻是想要回來見一見他,見一見……那個拖她出火海的少年。她想要看看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如果不好她就過來幫一幫他,哪怕是微不足的一句關心也好。如果他過得很好也很快樂,那她就跟對方說一聲謝謝不再打擾他。
棉花:“聽說你給家鄉捐了不少錢,看來你應該過得還算不錯。”
楊詞聞言笑了笑,想要請她到院子裡坐坐,卻被棉花笑著搖頭拒絕了。棉花指了指自己家的那個小院,示意楊詞院子裡麵有個管家的,她現在是有對象的人不能跟彆人走太近,不然那個人看見了說不定又要犯病發瘋了。
楊詞見狀有點好笑,轉而想起來自己也一樣,家裡頭還有一個管家郎在。不過謝硯青是知道棉花的,也知道他對女孩沒興趣,所以謝硯青隻管著他跟男人走的近。
楊詞:“你的變化真大,似乎也長高了不少,我剛剛都沒有認出來。”
這樣的話棉花這兩年天天聽到,不過彆人說的跟楊詞說的感覺不同,彆人不管說什麼她隻覺得虛偽好笑,隻有楊詞可以一句話讓她想要流淚。
棉花偷偷的深呼吸一下,這才壓下想要哭的衝動,一邊快速的眨動了一下眼睛,一邊笑著對楊詞說道:“是啊,我的變化確實很大,說來……我還沒有好好跟你道謝,你……”
不等她接下來的話說完整,最終還是沒忍住落了眼淚。不管她現在變得如何的強大,麵對最初的恩人還是強硬不起來。因為隻要她看著楊詞的這張臉,就會想起那個把她抱下來的少年。
那個時候的楊詞還是個孩子,因為個頭太矮淹沒在人群裡,然而就在她徹底灰敗的世界裡,就是這個少年打破了一切,讓她能夠像一個人一樣活了過來。哪怕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如今回想起她依舊記得很清楚,記得他說過的話,記得他的懷抱……
楊詞見狀心裡有一點無奈,上前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誰說你沒有好好道謝?你已經說過很多很多遍了,已經足夠了。我當初也不是為了你道謝,才衝過去把你救下來的,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喜歡救人。你不用這個樣子的,要是我救下來的人,每一個都像是你這個樣子,我每天豈不是要沒道謝淹沒了?”
棉花聞言又想哭又想笑的,最後把濃豔的眼妝弄花了,這才一臉彆扭的自己點點頭。“嗯,那我就不說了。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見你一麵的。之後估計就要去南方了,要很長一段時間不回來。如今見到你過得很好,那我就放心的離開了。”
棉花的性格十分乾淨利落,她在見到了楊詞之後就走了。走的時候她還去了一趟公社,學著楊詞給公社捐了一筆錢。不過她的錢沒有楊詞那麼好用,她的錢隻給那些沒有錢讀書的女孩子用,為此有不少人家還在背地裡罵她沒良心。
加上她每一次回來的時候,身邊都跟著一個特彆高挑的女人,那個女人不管什麼天氣都打著傘。大家都在傳她當初被她爹打傻了,所以心裡就見不得彆人家的男孩子過得好,如今更是跟一個奇奇怪怪的女人搞到了一起。
對此一開始楊詞沒有太在意,後來見有的人越傳說的越難聽,隻好讓老書記抓了幾個典型出來。還把這幾家列入棉花資助的黑名單裡,也省得他們一邊罵人一邊白白占棉花的好處。
大概是被老書記教訓了一通,加上楊詞十分反感他們這一套,還找了公安同誌過來普及法律,之後的流言蜚語就沒出現了。
這一天楊詞帶著謝硯青四處溜達,然後走到當初救謝硯青的那個小樹林,兩個人明明什麼話都沒有說一句,結果一個眼神的功夫就什麼都懂了。
其實那一天棉花找楊詞時,不止棉花的對象在棉花家的院子裡盯著,謝硯青這邊也坐在楊家的小院子裡,一臉正大光明的偷聽他們說話。
當時楊詞說他就是喜歡救人,對於楊詞來說也許隻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他們這些被拯救過的人,卻是灰暗的世界被劈開了一道縫,楊詞就是從那道縫隙裡照在他們身上的光。
謝硯青:“遇見你,太好了。”
楊詞:“我也這樣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