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柏正小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他越凶越狠,就越能長久地活下去。
竄進小巷的野貓看見柏正,受了驚嚇, 又連忙跳出來。
喻嗔鑽進小巷, 在他身邊蹲下來:“柏正, 我們要去醫院。”
她抬起手,想扶他起來。
他嘴角的血跡已經凝固,柏正啞聲說:“你彆管我了。”
他母親要打死他,柏家一個家族都沒有辦法管他。喻嗔被他欺負被他騙, 他甚至沒有對她好一天, 連該贖的罪都沒有還完,她沒有理由管他。
柏正甚至有那麼一刻, 想要告訴她:我不是你恩人, 你恩人是牧原,你彆再碰我了, 你找他去吧。
這個世界, 本來就不該奢求有人會純粹愛他。
他黑瞳落在少女身上, 這輩子第一回安靜得出奇。她那麼好看, 手電筒光束中,少女側顏像是渡上了光暈。整個體校,有很多男生喜歡她。可她總是傻乎乎跟著他跑, 努力讓他去比賽,給了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贏的機會。
柏正從未這麼清晰地認識到,喻嗔不能再碰到他,疼痛不會讓他死, 可她有一天會的。
他自嘲一笑,剛要張嘴, 一口血湧出喉嚨。
柏正臉色變了變,咬緊了牙關。
喻嗔把手電筒放進荷包。
四周一下子昏暗不少,她理解不了柏正的倔強,隻好輕聲告訴他:“隻要你需要我,我就不會不管你,彆害怕,我帶你去醫院。”
少女小心翼翼的,避開他身上明顯的幾處傷,吃力把他扶起來。
高大的少年很沉,喻嗔一個趔趄,怕他摔了,還是努力站穩。
柏正從始至終一聲不吭。
她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出昏暗的小巷。
柏正看見了學校裡照出來的微光,然後是街道兩旁的光,接著是夜晚霓虹的光芒。
快入冬,街上的行人很少。
他們背後,鐵欄杆高高豎起,柏正早就沒有力氣了,半邊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少女身上。
他垂下目光看她。
少女身軀稚弱,這一年她還沒徹底長大,然而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堅毅。
柏正看著看著,心裡竟泛出了痛。他或許注定應該死在這一夜。
柏正緩緩收緊自己手指,觸碰到她的溫度。
很暖,和這個秋天一點都不一樣。
他不知道飛蛾第一次碰到火時,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滿足。他看見自己的血,沾了一些在她衣服上,似乎把她也染臟了,柏正手指顫了顫,收回手。
喻嗔焦慮地發現,學校門口沒有車路過。
“我們去街道,可以嗎?”
柏正整個口腔都是血腥味,見她看自己,他點點頭。
喻嗔便扶著他,往對麵街道走。
“慢一點,彆怕,柏正,我們很快就會到醫院的。”
他便真的一點也不怕了。
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明白,原來隻要有人溫柔些而堅定向他走過來,自己不用那麼凶橫,也能活下去。
兩個人好不容易到醫院,這一晚折騰到了半夜。
給柏正檢查的醫生取下口罩,喻嗔才知道柏正到底傷得多重。
“現在需要做手術,病人肋骨斷了一根。兩隻手的手腕和一隻腳腳腕脫臼,內臟受到重壓出血。”醫生皺起眉,“你是他家屬嗎?手術前需要簽字。”
喻嗔愣住。
她沒想到,這竟然是柏正口中的,他沒事。
喻嗔沒辦法聯係到柏正的家人,而且聽桑桑說,今天把柏正打成這個樣子的,正好就是柏家人。
她有些焦急,想問問醫生,能不能先給柏正手術。
話還沒問出口,一群人急匆匆趕往醫院。
為首的中年男人有幾分眼熟,喻嗔想起前不久才見過他,是柏正叫來和牧原對抗的人。她鬆了口氣。
徐學民滿臉焦急,連忙和醫生交涉。
柏正從來不讓自己的人跟著他,所以今晚柏正出事,他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徐學民痛心自己的失職。
很快,手術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徐學民這才有空分出心思給一旁等著的少女,她站在醫院凳子旁,懂事地沒有過來打擾他的安排。
喻嗔不認識徐學民,徐學民卻認得她。
畢竟前後兩回,柏正主動找他們,都是為了眼前這個女孩。
穿著西裝的徐學民,深深給喻嗔鞠了一躬:“謝謝同學送柏少來醫院。”
喻嗔還是第一回被年長的人禮貌鞠躬,有些不自在。
她點頭回了一禮:“既然你們在這裡,那我回去了。”
徐學民自然不會強留她在醫院守著,很是客氣地安排人送她回學校。
喻嗔回到學校,小吃街有幾家店還在運營,野貓蜷縮在巷口,冰冷的風中,它一雙貓瞳在黑暗裡看得清晰,警惕地盯著人類。
喻嗔頓住腳步,去小吃街買了一根烤腸,放在它身前。
她彎了彎眼睛:“謝謝你找到他。”
*
衡越體校這麼久以來,鐵欄杆形容虛設,然而昨夜第一次關閉,讓學生們意識到,這些欄杆的存在並不簡單。
學生們都有八卦好奇心,各種猜測和版本開始在學校流傳。
“那個欄杆,聽說是一年半前修的,恰好就是我們入學那年,圖書館都沒來得及翻修,學校率先修了欄杆。”
“這個我知道,圖書館是柏家捐的款。那欄杆也是他們讓修的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柏正不是柏家唯一的繼承人嗎?昨晚的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說來我一直奇怪,柏正那個家境,怎麼會來衡越念書?他家砸夠了錢,也可以去三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