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回來第二天下午, 喬輝他們也回來了。
一行十三個少年,隻有柏正和龐書榮過了省裡的選拔。
其他人看起來有幾分沮喪,喬輝倒還好, 他畢竟心態一直相當穩,喬輝嘟囔道:“我回去我爸不會打死我吧?”
畢竟去之前,牛逼吹得很厲害,結果去了被人血虐。
一山更比一山高,選拔賽是一個省的體育健將聚集。他們努力了一年,可始終有些人沒有天賦, 力有未逮。
喬輝還有空采訪龐書榮:“老龐, 怎麼樣, 被選上了, 心情是不是特彆激動?我們說不定以後就在電視上看你了。”
龐書榮說:“還好, 我有點羨慕正哥。如果小玲……”
他說到這裡, 突然沉默。
喬輝搭上他的肩膀:“嗨呀,彆想那麼多, 為了一朵花放棄一整片花叢, 多不明智。她都離開你多久了, 你就彆惦記她了。走走走, 哥請你喝酒去,給你慶祝。”
龐書榮知道兄弟的好心, 也露了一個釋然的笑容。
小玲以前嫌棄他像個混混。
所以訓練的時候,喬輝他們會抱怨, 龐書榮卻不會, 他就像是在努力證明著什麼。
其餘少年落選, 心中沒有不甘心。
畢竟訓練的時候,柏正和龐書榮的努力, 有目共睹。什麼樣的汗水,澆灌出什麼樣的花朵,大家心裡都很服氣。
他們中有人通過省選拔的事,很快整個衡越體校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學校竟然也可以!”
“都多少年了,這是我們學校第一次有人有機會進國家隊吧。”
“柏正和龐書榮太厲害了!即便進不了國家隊,他們現在也可以申請進省隊了。”
“先前嘲笑他們像小醜的人,不知道臉疼不疼?”
“我們努力一點,是不是也可以?”
……
衡越的氛圍被帶動,所有人都看見了希望。校方看到這樣好的現象,十分高興,校長一激動,決定給選上的學生發獎金。
一個人三萬塊。
沒選上的十一個少年,每個人五千塊。
這是第一批勇於嘗試的人,精神值得鼓勵。
學生們羨慕得眼睛都要紅了。
桑桑撐著下巴,說道:“一年多了,柏正他們變化真的好大。”
衡越的變化也很大,所有人習慣了不造作,現在學校裡一點都不亂。
聽說今年還有望評選綠化學校。
她的身邊,坐著邢菲菲。
邢菲菲留起了長發,現在已經長過了肩膀。她以前一直是乾淨利落的短發,留長發時桑桑特彆詫異。
“菲菲,你怎麼變風格了?”
邢菲菲低下頭:“嘗試一下。”
“喔。你這樣也挺好看的。”桑桑沒有多想,她不懂邢菲菲的心事。
聽說柏正入選,一向不笑的邢菲菲,忍不住露了一個笑容。
儘管沒有資格,可是她心中,卻依然為他驕傲。他不是個一事無成的小惡霸,很早以前,他就是英雄,把她從黑暗的生活裡拉了出來。
可惜她生命中的英雄,是另一個女孩的騎士。
他拋下驕傲,隻認一個公主。
邢菲菲心中的百種不甘,最後化作舌尖的苦澀。
*
四月份快到來,春天的花兒已經開了。
周末喻中岩突然提起一件事:“我想帶著阿燃回一趟老家,去年地震,媽把房子重新翻修,但是陳嫻的墓壞了。過兩天就是清明節,我和阿燃回去祭奠一下陳嫻和我媽。”
陳嫻是喻燃親生母親。
這個可憐的女人,患了產後抑鬱症,後來身體也不好,喻燃不到一歲,她就去世了。
喻中岩說完,連忙看一眼萬姝茗,生怕妻子生氣。
萬姝茗儘管心裡不太舒服,但她心地不壞,她點頭:“應該這樣,媽一輩子都留在故鄉,回去多給她燒點錢。”
萬姝茗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兒,她拿出一個存折。
“陳嫻的墓也好好修,不要省錢,她以前挺不容易的。”
喻中岩感動地說:“謝謝你,姝茗。”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帶著阿燃回去,還可以讓陳嫻保佑一下阿燃,他快高考。我和嗔嗔就不回了。”
喻嗔邊扒飯,邊看向桌子另一頭的哥哥。
提起他的親生母親,他神色也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說柏正的生命是驚濤駭浪,哥哥的生命就像是一潭死水。
清明節剛好在周末。
4月4號。
喻燃提前請了假,喻中岩帶著兒子回了老家。
離地震過去了一年多,曾經漣水鎮屍遍滿地,一片狼藉,埋葬了無數生命與淚水。許多人失去了自己的親人。
今年的清明節,很多人想必十分難過。
清明節漸近前,t市一直在下雨,陰雨綿綿的天氣,空氣中似乎都蔓延了一股腐朽味,喻嗔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心臟跳動急速。
喻嗔忍不住向萬姝茗提議道:“媽,我們把爸爸和哥哥喊回來吧。”
萬姝茗說:“沒事,陳嫻的墓應該修,我們不能那麼小氣。”
“不是修陳阿姨墓的事,我心裡很不安。”
萬姝茗不以為意,卻依然安撫女兒道:“嗔嗔,你應該是六月份要高考,壓力太大,才會有這種感覺。彆緊張,你會考很好的。”
喻嗔說不上來。
確實不能因為她心中不詳的感覺,就把爸爸他們喊回來。
清明節前一天,剛好是周五。
喻嗔問餘巧:“你知道漣水嗎?”
餘巧說:“聽說過,去年地震的地方,在地震帶。”
餘巧以前是個地理高手,隻可惜政治不好,最後選了理科。
“以前漣水沒有地震過,以後還會頻繁地震嗎?”
餘巧想了想:“這個不好說,很多地方,曆史上地震次數很少,可是由於人類活動,導致地質結構改變,就會引發地震。漣水是不是有大型工程?”
“嗯,有個蓄水的大壩。”
那個大壩供電,造福了很多人。漣水本就水資源豐富乾淨,大壩工程宏大。
餘巧沉思一會兒:“可能漣水地震,有大壩的原因,當然,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地質結構改變,太多因素能影響。”
喻嗔依舊不安,抿緊唇。
餘巧安慰她:“沒事的,快高考了,我最近也心慌,總是夢到我二舅舅被抓去坐牢了。”
喻嗔沒想到餘巧真有個二舅舅,她的安慰讓喻嗔安心了幾分。
*
半夜雨疏風驟。
呼呼的風聲中,餘巧臉色慘白喊她:“喻嗔,醒醒。”
喻嗔猛然驚醒,她腦海裡一分混沌都沒有,心猛然揪緊坐起來。
餘巧說:“漣水地震了,目前檢測好像是、是7級?”
喻嗔臉色蒼白,手忙腳亂穿衣服。
“我哥和我爸還在漣水。”
動靜這麼大,朱弈葉和範書秋也被驚醒了。
範書秋揉揉眼睛,說:“半夜不睡覺,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餘巧解釋道:“喻嗔家鄉地震了,她爸爸和哥哥都在那裡。”
範書秋安靜下來,看著喻嗔的目光有幾分同情。事關生死,睡覺再也不是大事。
“餘巧,你可以借我一下電話嗎?”
餘巧連忙把手機給她。
喻嗔輸入爸爸手機號,手都在顫抖。
然而那頭根本沒有信號。
漣水和外界失聯了。
喻嗔想出學校。
她知道七級地震多可怕,去年漣水7.2級,死了那麼多人。人的力量,根本無法與自然抗衡。
餘巧連忙拉住她。
這件事是柏正通知她的,柏正也預料到喻嗔知道後不會冷靜。
餘巧連忙把電話打回去。
“喻嗔,柏少有話給你說。”
喻嗔接過手機,魂不守舍。她跑到陽台上,試圖看看宿舍阿姨會不會開門。
電話那頭,傳來少年低沉的嗓音。
“喻嗔,你彆害怕。”
喻嗔聽見他的聲音,身體顫抖。她吹著外麵的冷風,哽咽道:“柏正,我得回家,我哥他們……”
她說不下去了。
“地震沒有信號是常事。”柏正分析冷靜道,“漣水是重建的災區,修建時肯定有避難的地方,房子也是防震結構,那邊房屋低矮,存活率會很高。”
“你即便現在出去,也回不了家鄉。”他的聲音帶著無儘的冷酷,直接點出現實,讓她的全身冰冷。
過了好一會兒,那頭柏正再次開口。
“我知道你擔心,想回家鄉去救他們。”他鄭重道,“我替你去。我替你,把他們帶回來。你相信我嗎?”
喻嗔搖頭:“不可以。”出意外真的會死,柏正月末就要參加國家隊選拔了,他不能出意外。
柏正沉換上衣服,聲音平靜道:“你回去不了。”
他不會讓她回漣水。
徐學民等在門外,見他穿上外套,微微衝他頷首。地震的消息,徐學民第一個知道。
“喻嗔,我有徐家的人,可以跟著第一批搶險官兵去救人。”少年的嗓音沉著,他擲地有聲,承諾道,“我會把你哥哥和你父親平安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