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是古代科舉選官造成的一種局限性,讀書做官,先讀書,後做官。
但是每個官在最初,都不知道該怎麼做官。
聖人書裡麵隻告訴他們要做好官,要對百姓好,但是具體怎麼做,全是官員,尤其是地方官自己琢磨出來的。至於這種琢磨的過程中會給當地人帶來什麼麻煩……這就全看這一任被分到怎樣的官了。
隻是大條例在,本朝暗訪者眾,又有裡正村長居中調停,至今沒出什麼大亂子。
夏安然不知道的是,這個任地是今上為他認真挑選的。
秦縣令是戶部侍郎秦崢的族兄,是去年諸多縣令中評分最好的一個,在他的任期內,開水利,修商道,將永春和外縣連接了起來,夏安然進縣時候較寬的那條道就是秦縣令修的。
政通人和,百姓愛戴,在這樣的狀態下,夏安然能怎麼做呢?
要在一個百廢待興的地方做出一番功績不難,但是在一個錦繡之地,又要如何擋著前任縣令的影響力,在百姓苛刻的目光下做出功績來,才是最難的。
今上表示自己對此十分之期待。
就在今上為自己的決定十分滿意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給夏安然挑的所謂錦繡之地在夏安然眼裡看起來其實也是破敗不堪的。
就在這一月之間,夏安然就整整寫出了好十幾條準備解決的問題。
他壓下了其中的三分之二,篩選出最急的幾條,連夜寫了計劃書,第二日給了秦縣令看。
秦縣令細細讀了,眉頭越皺越緊,思索良久,取了筆墨,喚夏安然到他身邊來,二人逐條分析,討論,自午時討論到深夜,第二日,秦縣令便尋來了幾個裡正找來了永春縣的幾個今年老農,問了一個極其關鍵的問題。
永春縣的肥料是怎麼做的。
諸多老農麵麵相覷,有些不解。
但是還是恭恭敬敬得答了,永春縣肥料以畜肥、人肥為主。
老農還生怕縣令覺得臟,細細說了肥料是埋在地底,並不和作物直接接觸,且糞肥經過發酵,其實並沒有什麼異味。
永春縣多丘陵,少平原,這樣的地形比較適宜放畜,老農們家中不少都養著雞鴨,也有幾家會養些豬羊,白天便放它們出去刨食吃草,晚上回欄,這牲畜所產糞便會堆積起來,以村為單位腐熟。
秦縣令向夏安然點點頭,示意接下來的由他來問,夏安然坐在秦縣令下首,見狀頷首,他轉向恭敬轉身麵向他的老農問“老人家,可曾試過以草木灰為肥?”
老農有些不明所以,道“自然是有的,隻是草木灰多被家中婦人收起來漿洗了,餘下的倒是不多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
草木灰呈堿性,糞肥多為酸性。
而他們腳下的這塊土地本就是酸性,酸性土地還加酸性肥料,結果如何已經可想而知了。
但是這事是說不清楚的,隻有實驗給他們看。
縣衙背後有幾小塊土地,前幾日夏安然已經取出了黃瓜種子催種了。現在的天氣並不是一個適合催種的季節,極易徒長。但是夏安然也沒有彆的辦法。
他將一塊地分成了四份,每份地用竹竿插入,上頭寫了一二三四。
一號土地為原生土地,並沒有什麼特彆。
二號土地為原生土地,澆注糞肥。
三號土地為原生土地,澆注草木灰。
四號土地為原生土地,隻是夏安然吩咐人在鋤地時候撒入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又在土中加了一些小石子。
然後他將已經長出四片葉子的黃瓜苗栽入土中。
立正和老農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個未來的縣令讓他們看這個作甚。
黃瓜是一種喜中性偏酸性的土壤的作物,在當地也多有種植,是一種比較有說服力的作物。
且黃瓜在發芽後生長快速,能更好的見到結果。
為了效果更明顯些,夏安然還種了些小白菜,這可謂是蔬菜中生長速度最快的了。
夏安然請他們沒事就來看看這四株黃瓜的生長情況。
裡正和老農都有些不解,但是這畢竟是未來要接管永春縣的縣令,現在也不是農忙時節,他們也隻得應了。
不過一周,差異就已經出現了。
一號和二號地生長較三號四號地都更為緩慢,倒也不是長得不好,這是他們尋常見到的生長速度,但是對比三號四號地就有些孱弱了。
三號地的黃瓜已經開始爬藤,小白菜的葉子也已經成了形,可以間苗了。
四號地的黃瓜爬得比三號地高了一個頭,葉子也是極為寬大,小白菜長勢倒是和三號地差不太多。
已經有老農去問夏安然那撒的白-粉是什麼東西了。
有個老農啪嗒啪嗒吸著旱煙道:那白-粉莫不是這位縣令老爺做出來的肥料?
他的腦袋被族人拍了一下,縣令老爺是個讀書人,怎麼能會做這種臟玩意,倒是有個年輕後生也去看了熱鬨,這些日子縣衙後院並未被封起來,凡是去看的都被放了進去,他就是湊熱鬨的一員,他還近距離摸了下四號地的土。
但凡農民沒有不對好土感興趣的,這個後生種田之餘還會乾些糊牆活計補貼家用,他在見到土中的白-粉之後有了點猜測。
但是他不敢說出來
因為這太荒謬了,縣令大人怎麼會往土裡摻石灰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