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堂先為二人點茶,然後他向這二人介紹“此為我二弟,白錦羲。”
夏安然說不出話了,他視線直直與那也在看著他的男子對上,一時之間,此人的名諱在他腦中回轉。
白……白錦羲?
陸小鳳靜靜得凝視著吃驚模樣的夏安然,說道“是,我昨日聽到白二弟名諱之時也被嚇到。”
他雙目鎖住夏安然麵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夏弟,你的名諱是自己起的。”
“你之前道,自己名為夏安然,字景熙。”
“既如此,有沒有可能,你同白二弟在什麼沒注意的時候有過牽扯?正因為你於白二弟深有印象,故而才在失憶之後為自己取名——景熙。”
夏安然嘴唇翕動,竟是有些失語,他內心感覺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該感謝這種巧合還是彆的。
但是此時此刻,他心中不免還是甜蜜的。
嘿,嘿嘿嘿,我男人,就算他看起來不記得我了,但是他的名是我的字呀!
而當他閃亮著雙眼看向話題的另一人時,白錦羲也正靜靜看著他,片刻後,他置下茶盞,眸色淡淡“我應當未曾見過你。”
眾人齊齊無語,一時之間環境有些許尷尬,陸小鳳甩甩手,言“白二弟彆急,可能也不是你們二人麵對麵,畢竟景熙這二字確實比較少見,且你二人字調完全一致,若說巧合,那也未免太巧。”
“反正南下路還要約莫一月,你二人不妨稍稍接觸下,”這位江湖人士此時彰顯出了他行事的爽利乾脆“夏弟你應當沒有問題吧?”
夏安然微微搖頭,於是眾人都看向了白二弟,最後白大哥拍板“二弟,你就同夏弟接觸接觸,夏弟失了記憶,極為不便,若當真同你有些許關聯,那也是大善一件。”
“是呢。”陸小鳳幫腔“夏弟越早恢複記憶越好,他身子可拖不得。”
聞言,白錦堂麵上帶了幾分疑惑,他看看麵色紅潤的夏安然,有看看賣關子的陸小鳳,拿扇骨輕輕捅了他一下“夏弟身子怎麼了?”
“他呀。”陸小鳳撿了桌上一枚杏仁,剝開了塞在嘴裡“他忘了怎麼運轉內力。”
此言一出,屋裡兩個習武之人都猛一皺眉,齊齊看向了他,夏安然驟然間被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盯著都感覺有些暈乎乎,他忙擺手“無妨的,陸兄之前為我切過脈,他說我的內力較為溫順,破壞力不強,不妨事……”
他話剛說到一半,麵前便伸過來了一隻手,正是白錦羲的手,他皮膚白,手也很白,在室內並不亮堂的光線下竟讓人有這隻手亮到反光的感覺。
夏安然稍稍一愣,但是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自己的手就擺上去了,二人當下手掌交貼,不說彆的,這兩人的手都很好看,於盈盈日光下骨勻肉健。
見眾人紛紛側目,他頓時有些尷尬,這……這要怎麼說呢,多少年的習慣了……不是換個身體就能改掉的。
白錦羲的手有些涼,他見夏安然乖順,手一翻就掐住了他的脈搏,隻片刻後,他右手一招引來兩個蒲團,拉著夏安然一同坐下。
夏安然就感覺到一股暖意自二人接觸之點鑽了進來,這應當就是內力?
夏安然有些好奇,他視線落在了二人接觸點,發現自己的皮膚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看來內力的流動應當不是從表皮層傳動的……
唔!
他稍稍皺了眉。
“夏弟且稍稍忍耐。”白錦堂走到了二人麵前,他並沒有觸碰二人中的其中一個,而是挪去將艙內的窗戶關上,然後他便站在窗口鎮守,為其護法。
陸小鳳則是站在了門口,背抵著合上的房門。
夏安然的另一隻手被白錦羲拉起,此次二人五指相對。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手掌間有了磁力吸引一般,明明是平舉在空中,但是一點都不吃力。
夏安然有些好奇,他可以感覺到二人左右手對上之後,白錦羲在他經脈中緩慢前行的內力移動速度快了許多,就像是找到了前行方向一般,他抬眸看了眼闔著雙眸的白錦羲。
雖然這人現在閉著眼睛。
但是夏安然有感覺,他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
這就是武俠世界的不科學之處啦!他索性也閉上了眼睛,帶著好奇之心,仔細感受著體內內力的流動。
夏安然自是不知,他剛閉眼,白錦羲就睜開眼眸,他抬頭看向在門口的陸小鳳,後者表情有些慎重得對他點點頭,白錦羲稍稍皺眉,再看向閉著眼睛的夏安然時眼眸深邃。
他的確是忘了怎麼使用內力。
內勁循環於武人而言就相當於血液流淌一般,他曾遇到過一個瘋子,即便已無神智,吃喝拉撒亦也是勉強行之,連潔身都忘了,卻還是記得如何運轉內力動用功夫,且正是因為他已無神智,於武道反入了天境,那時折損了好些個兄弟。
白錦羲可以明顯得感覺到,自己的內勁可以在這夏郎君體內肆無忌憚得移動,夏安然對他沒有半分防備,他甚至在自己的帶動下牽引了更多的內力跟著他的路子在走,按照如此行徑,他若有意,輕易便可使得他靜脈逆行。
但是白錦羲並不打算這麼做,在他們還沒有調查處這人究竟是誰,他身上又有什麼秘密的時候。
他不能死。
這也是官家的意思。
夏安然,有著一張和官家一模一樣的臉。
這一點,在他閉著眼不帶表情的時候更像了。
白錦羲緩緩閉上了眼睛,一心二用。
他在暗中觀察此人已有一月,此人雖無內力,但是於視線、嗅覺、聽覺敏感非常,本也不是由他親上,隻是因為他於窺伺目光實在太過敏銳,下屬監探之人均都無計可施,最後隻得彙報上來。
在陛下即將親政之時,忽然出現的一個一模一樣的成年男子。
氣度、文采、行事均可謂不凡,隻多少有些小兒心性,貪食、貪玩。
夏安然的出現,帶來了太多的變故。
而且負責監視的皇城司人員很快發現,還有另一批人在盯著他。
被逮住的人說是為了他身上的玉而來,卻不是為了他腰間配掛的那一枚,應是另一枚。
一塊千年古玉,正麵刻天魔地煞,反麵刻梵經。
羅刹牌。
不知為何,傳言羅刹牌就在夏安然那身上。
但是從司空摘星那邊得到的消息,夏安然身上的確除了現在配掛的這一枚玉佩,還有一枚路上購買的扇墜,再無其他。
傳言羅刹牌是千年古玉,其本身價值便不遜於和氏璧,而夏安然腰上配掛的這一枚雖然也是古玉,但年齡約莫也就五六百年,價值遠低於羅刹牌。
最麻煩的是,羅刹牌除了是一枚古玉之外,還是西方魔教的身份象征,見之如見玉羅刹。隻是一枚身份令牌,自然沒有必要在意,但是傳言這枚令牌是在玉羅刹的獨子手中,而且當年玉羅刹曾立下規矩,他死後玉牌在誰手中,誰就能繼承西方魔教。
玉羅刹作為江湖勢力的刺頭之一一直是皇城司的關注對象,但是西方魔教主要勢力還在關外,雖一直有向內滲透之心,但是似乎忌憚著什麼,不曾真正出手。
這件事本為江湖事,還是和大宋沒什麼關係的江湖事。
但是偏偏這件事被放到了有著和帝王一樣相貌的夏安然身上。
無論羅刹牌是否在夏安然手中,這件事勢必會牽扯到當今。
而且如果傳聞屬實,夏安然是玉羅刹之子,那麼有著相同相貌的今上又是誰?
白錦羲同時近距離接觸過這兩人,如今這世間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
相似到這種程度,說不是雙生子旁人也不會相信,作為有著一個雙胞兄長的白錦羲便被派來處理這件事。
實則,對於夏安然的處理態度,內部的觀念其實是一麵倒的。
——抹殺。
無論他和官家又什麼關係,像到能讓人心生懷疑的程度,就已經注定他的存在會是對官家的威脅。
旁的不說,兩個人若是站在一起,誰能分辨哪位是官家?就算能夠分辨,那麼,焉知當年,被定為皇嗣之人,是官家,還是這位?
其中牽扯太大,一個不小心便能牽動國祚。
而官家卻反而持有反對意見。
他對這個疑似兄弟的存在帶著幾分好奇,還帶著幾分不應當有的心軟。
他想著暫且將這個神秘人物先遷出東京。
他想要調查清楚這個猛然間出現的兄弟的身份。
而且,陛下對自己的身世產生了懷疑,不知從何時開始,官家就開始用手下勢力暗中調查自己出生之事。
如果夏安然的真實身份可以操作的話,那麼可以以此來牽掣劉後。
姑且不論白錦羲對於官家堪稱天真的想法有什麼評價,他隻是管家手中的一把刀,他的任務也隻是聽命從事罷了。
靠著白錦堂這一條線,他們可以說是輕易得將夏安然帶離了汴京,接下來……就是要查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了。
白錦羲靜靜看著這張臉,忽而心中生出了一個想法——其實也不是那麼像。
他看著要稚嫩些。
眼睛也更圓,還有酒窩。
最近日子過得很滋潤的夏安然,對比起因為各種事件而有些憔悴的官家……顯得圓潤了許多。雖看得出教養很好,但是身上的氣息並非出自帝王之氣,應當是以輔臣的身份被教養的。
會很多地方的方言……衣服出自南方,所有目標都指向了一個人。
隻是問題在於,之前傳來的信息表示,平南王府的世子一直好好得待在王府裡。
說來,前幾日他還聽到傳聞,因為沒有好好背書,這位世子被關了禁閉抄書……
嗬,禁閉。
是真是假……派人走一趟便知。
他闔上雙目,專心為夏安然傳功,不知不覺之間,他那隻本是倒扣夏安然命脈的手已經翻轉過來,與人掌心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