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北宋(十四)(1 / 2)

行舟時間漫長無趣, 風平浪靜之時,船客總是極為無聊。

沒有電子設備的時代,如何消磨時間便是一個很麻煩的命題了。

在暴露了自己是個臭棋簍子的真相之後, 夏安然又暴露了自己是一個笑話無能星人的慘劇。

每逢說笑話之時,旁人還沒能接梗, 他自己都要先開口笑, 一邊說一邊笑,笑到旁人被他的笑態帶動起來, 但是最後他說了什麼, 其實誰都沒記住。

而最擅長說笑話的人是陸小鳳。

他走遍大江南北, 見多識廣, 旁的不說, 但就江湖經驗就極其豐富。

幾人說了幾日笑話,最後還是圍在一塊兒聽陸小鳳講那些江湖上的事了, 也是借此, 夏安然才知道, 如今的陸小鳳時間點應該是在故事的最初, 年輕的浪子在江湖上已有聲名, 隻是如今的江湖大體還是年長一輩的天下。

而眾人也得知夏安然寫的話本,那就是開局一設定,劇情全靠浪。

江船不如海船顛簸,在行進時刻夏安然自然也有在繼續寫文, 畢竟這是他目前的立身之本, 熟悉了之後, 這裡的人又都是已經知道他身份的人,夏安然便會跑到甲板上寫話本。

這幾個都是江湖人士,沒有辦法查資料的時候,問問小夥伴們的意見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他便寫,陸小鳳就邊看,一邊看他還一邊和夏安然討論劇情,最後將夏安然的腦洞擴大,最後等陸小鳳下船之時,這冊話本的私設已經加上了好幾張紙,本是一段小劇情,被豐滿了之後,乍一看就有了長篇係列的跡象。

夏安然一時間靈感爆棚,奮筆疾書幾天,一口氣將劇情推進到了前階段的小高潮,正是眾人找前盟主攤牌,卻被早已有準備的前盟主放下機關扣在屋內。

此間房屋地下均是□□,自暗道逃出的前盟主獰笑著啟動了機關。

唔,這一張的字數差不多了。

夏安然慢悠悠得在最後加上了一句,然後就將之前已經晾乾的文稿放進了書箱裡頭。

正是此時,他感覺到了船舶的輕微碰撞聲,伴隨這聲音的是人生喧鬨。

待到他上了甲板,見到的便是正在拋錨收帆的船夫,原是他們已經到了杭州,在此處船隊將稍作調整,於船夫而言,他們要采補飯食、修補船舶在行船過程中出現的破損船帆或是桅杆之類。

不過對於夏安然這種純粹的乘客來說,就是下船鬆快鬆快的時候了。

白家兩個兄弟在外人麵前隻露一人,這幾日兩人交次出現,夏安然每次看到人都忍不住想要去分辨究竟哪個是哪個。而如果要分辨就必須湊近看、聞,在這麼多人麵前他就有些施展不開,又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乾脆同陸小鳳一起上了岸。

商船在此停靠三日,受製於此時交通的局限性,他自不好走太遠,便跟著看似是個地頭蛇的陸小鳳去吃了些杭幫菜,看了幾場歌舞,待到第三日下午,陸小鳳將他送回港口與他暫彆,二人都約好了通航之日北上之時再見。

屆時陸小鳳會帶著花滿樓一同北上去汴京,他已經同白錦堂說好,等開年搭白家的順風船出行。

白錦堂自然不會拒絕友人的如此微末要求,遂答應得十分爽快。

而等來年通航定然是是春暖,這一彆就要彆上三個多月,二人互道珍重後,陸小鳳看著夏安然慢悠悠走向白家貨船的背影露出了猶疑之色,然而最後他隻是歎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他垂眸看著夏安然給花滿樓準備的見麵禮,正是白家特產的紺碧紙和金墨。

這是因為夏安然在船上同陸小鳳談起花滿樓之時,陸小鳳說過一句花滿樓也在追夏安然的連載,隻是因為看不見,隻能聽他給他讀。

陸小鳳本意是想要誇獎一下夏安然的紅火,然說者無意,夏安然卻聽了進去。

他自知雙目失明是多麼難受的一件事,尤其是就連想看個話本都要在旁人有空閒之時給你讀,依花滿樓的性格,他也定然不會去找一個小廝專門給他念書……更不會主動要求陸小鳳給他讀。

如此,陸小鳳不在的時候,花滿樓豈不是就被卡文了。

最簡單的方法自然是盲文,但是夏安然不會寫。其實如果是尋常書冊,因為筆墨下滲,花滿樓眼睛雖然看不出,但是靠著這一區彆,也能“看”書。

但是白家小報使用的是油墨印染,字也不大,以尋常觸感是摸不出來差異的。

如果要讓花滿樓可以自行閱書,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有人為他抄錄一遍,但是尋常紙張放置久了之後滲痕會變淡。

夏安然便向陸小鳳托他轉交的正是白家的一個特產,他在汴京看到的——紺碧紙和金墨。

金墨質地粘稠,水分不多,寫在紺碧紙上,水分下滲,膠質留在麵上,等到乾透以後,它的麵上是輕微凸出的,於盲人而言,摸起來要比尋常紙張更容易些。

這是夏安然在之前被拉著簽字售報時候發現的。

陸小鳳之前對紙墨上頭並無研究,親自嘗試過後,亦是心生驚奇,隻是此行南下,白家並沒帶紺碧紙,夏安然便將自己之前采購的紙墨都送給了陸小鳳。

尤其是金墨,白家的金墨方子特殊,寫在尋常紙上上也有凸感,隻是沒有在紺碧紙書寫那麼顯著,但也能用。

如果花滿樓真的覺得這紙好用,自可前去白家本巢所在的金華總店購買。

明明還沒和戀人相認卻已經在給自己家撈生意的夏安然在外頭吃了好些個肉食之後滿足得回了白家客船。

入了杭州,再到金華也就約莫四五日航程,天已入冬,夏安然登船後不久便開始整理自己的隨身物品。

他們這一行船便在水上飄了足有一月有餘,第一條純羊毛的衣服也已經被打造出來,隻是因為太醜被夏安然製成了小背心,此時正穿在白二少爺的身上。

當時白家兩位少爺看到他那件小背心的時候表情均都變的不可言喻。夏安然心知他們這是嫌醜,他不擅編製,又因如今正在重新修習內力,自然把握不好輕重。

這毛線又是尋常山羊顏色,沒有經過漂白,就是一股子灰色,但是因為他用的線是兩股線,毛衣被織的密密的,雖然難看但是真的很保暖。

奈何好說話的白大哥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嘗試,陸小鳳有心想躲,夏安然是完全抓不住的,夏安然又想要安利這衣裳,便去找了白景熙。

白二少自打那日他對人唱了東邊的美人之後便對他有些淡淡,夏安然自然是對著人道歉了,白二也接受了,但是每逢碰麵,二人氣氛便帶著幾分古怪同尷尬,夏安然有討好旁人的一百種方法,但是對於自己喜歡的人,卻一種都沒有。

他同曹純二人本就相處極其和諧,幾乎不曾有過爭執,要說討好……他還真不會討好曹純。

他一直覺得曹純挺好哄的,親,親一下就可以了,一下不夠多親幾下就行啦。

但是他不能去親白二少啊,否則真的要被打斷腿了。

夏安然搓了好幾天爪子,最後還是跑去了灶間。

他在心裡鄙視自己的沒創意,但是他的確隻會這一個比較清純的方法,彆的都……不可說不可說。

當天下午,他就端上來了幾道冬季時令菜,其中的大菜便有在用杭州市場裡頭采買的新鮮冬筍、鹹肉為底製成的醃篤鮮。

此時已經過了立冬,正是冬筍最美味的時節,冬天的筍、青菜、蘿卜是一年中絕對不能錯過的美味。

杭州立於浙江,被丘陵地帶所圍繞,周圍有若乾道竹產區,在這裡筍價格不高,這一鬥冬筍如果要是在汴京城買,價格可以翻上十多倍,最關鍵的是,有價無市。

冬筍時令性極強,還不好保存,即便拿著土封住竹筍也隻能保存十來日,冬日主航道封閉,開封人想要吃到新鮮冬筍,那就隻有快馬加鞭,或是在北方竹林中攝取。

而眾所周知,出於土壤、氣候等因素的製約,筍還是南方的更為鮮嫩。據說部分地區的竹筍可以不用汆水也不會有澀味。

作為冬季的時令美味,夏安然還是喜歡以肉類來搭配筍。

筍就和它的成年體竹一樣,本身味道寡淡,但是極易吸收彆的物體的滋味,和肥膩的肉類做搭配,它攝取油膩之餘還會賦予這一道料理屬於植物的特殊清香。

冬筍較之春筍更為鮮嫩,搭配鮮豬肉和百葉結,以高湯吊著燉上半天,這正是一道極其簡單的家常菜——醃篤鮮。

作為家常菜可以隨著燉煮在其中連續加上材料,一般一個家庭可以連續吃上足足一個星期。

屬於江浙地區主婦們最好的偷懶菜。

做起來也非常簡單,竹筍汆水減去澀口的草酸,放入微泡水發開的鹹肉,撒酒煸炒片刻後再倒入高湯即可,在船上沒有高湯,夏安然就直接用了雞骨架熬湯。冬筍比春筍更好的一點就是冬筍更耐燉,所以可以直接放在鍋裡用小火燉著,一次加水便不需要再加,不用加鹽,鹹鮮味全靠鹹肉。

夏安然沒有放火腿——因為他要把他要把今年關於火腿的記憶全部留給金華火腿。

為此,他可以忍受沒有火腿提香的醃篤鮮。

咕嘟咕嘟的聲音持續了足足有三個時辰,期間不需要開蓋,夏安然隻需要聽聲音就大概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放料。

等聲音變得厚重之時,他放入了切成圓片狀的蘿卜。

立冬之後的華夏大地被來自西北的寒風掃境,除卻少部分盆地、山坳地形,此時大部分地區都氣溫驟降,在沒有普及暖棚的時代,蔬菜們沒有厚厚的皮毛保暖,就隻能自己分泌糖分抵擋寒意。

冬天的蘿卜是甜的,雖然依然有些許辣味,但是在冬日,這是哪怕是小童都能接受這些許的辣味。

蘿卜是人們在冬天少數可以攝取到維生素的地方了。燉爛最好吃,但是如何把握蘿卜泥和酥軟有形之間的火候,卻是一道難題。

因為不適應這個灶台和點火的時間,夏安然這一次有些小失敗。

蘿卜雖然還成型,但是用筷箸一碰就散落開來,如此,於味道並無影響,但是就有些不美觀。

當然,吃飯的三個大男人都不甚在意這些。

夏安然在船上發了綠豆芽和黃豆芽,綠豆芽鮮嫩,黃豆芽脆肥,二者分開汆水然後同韭菜一同煸炒裝盆,再配上一道燒河魚,外賣的杭州本地的醬鴨、三菜一湯,再備上酒飯,便十分讓人滿足了。

直至上鍋前,醃篤鮮還在灶頭上,使用的又是保溫效果很好的砂鍋,伴隨著開蓋後衝入鼻端的鮮香的,便是咕嘟咕嘟的聲響了。

艙內燃著火爐,夏安然又是從灶間出來的,臉吹了冷風又入溫暖的艙房,麵上便有些發紅。

見到青年這個模樣,白大哥推了一下白錦羲,後者微微抬頭,便見夏安然眨著圓眼睛,他正用手指捏著耳垂降溫,邊極為期待得看著他。

這眼神閃亮得讓人都不好意思拒絕。

白錦羲隻稍稍猶豫,便起身為幾人舀湯,濃白的湯汁上漂浮著點點油花,就視覺、嗅覺來說尚可,隻是味道……

他眼簾下垂,如果這人真是他們所想的那個,這滋味如何還當存疑。

但他動作並不停,直接便用筷子分切了一塊白蘿卜,稍稍吹涼塞入口中。

蘿卜細膩,隻用舌尖都能將其抿開,入口的滋味出乎意料的正常,甚至可以讓吃慣美味的他評一句不錯二字。

白錦羲又喝了口湯,當他放下勺子之後,他露出了一抹淡笑,然後衝著夏安然點點頭“很好喝。”

夏安然聞言整個臉都亮了,他拿著筷子卻不吃菜,隻一眼一眼又一眼得往白錦羲身上瞧,瞧得後者都有些無奈了。

白錦羲知道夏安然在想什麼,他見過諸多陰謀伎倆,對比那些夏安然這些小心思透明得就和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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