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三條大狗之後, 夏安然便覺得這一處宅院有些不夠住, 這套宅院給個人住剛剛好,但是現在小崽子們都大了, 已經施展不開,開始有擾民趨勢啦。
況且他個人多少還是覺得這套房子是趙禎的房產, 自己住著總覺得有些沒有安全感,加上夏安然現在手頭有一些資產了,便開始琢磨要在汴京城買房子的事了。
但很可惜當他出去問了一圈之後, 就遭遇到了他堂兄當年也遇到過的悲慘經曆。
買不起。
汴京城的房價是天價。
這種價格尋常的官員肯定是買不起的, 估計得有那種四五代積累的世家才能買上一套。
最後夏安然終於蔫蔫回了宅院, 悲傷得抱著家裡頭來迎接他的大小狗子,哎, 阿爸好窮啊,沒有自己的房產還要養寵物, 這是多麼不負責任的一件事情嗷!
尤其家裡頭的幾個都是需要大量運動量的動物, 也就這幾天離開他就發現小豹子胖了好多。肥肚皮都要癱倒地上了,後腿這兒居然還出現了泡泡肉。
哪怕秋冬囤肥膘, 也沒有這麼誇張的吧?
倒是因為換上了厚大衣,它身上的花紋出來了一些, 隻可惜夏安然還是不太認識, 他捏了捏豹子懶洋洋的臉,手從它胡須部分蹭過去, 用指節給小豹子做麵部按摩。
這隻已經有大狗那麼大的豹子立刻開始幸福得呼嚕了起來。
正當他苦惱是否要去汴京城郊外買房產的時候, 他遭遇到了驚天一擊。
他的堂哥給他賜姓了。
在眾人看來, 夏安然是平南王府送入京的質子,朝中臣子雖不知曉平南王府搞出了一出李代桃僵之事,之前當日的目擊者全數被要求封嘴,但是即便如此也多少有一些平南王府壞事了的風聲傳出。
能夠生活在這方寸之地的臣子是非常機靈的,夏安然自封王之後便不曾有人上門來拜訪。
當然他和這些人本也沒有什麼故交舊友便是。
帝王收割平南王權利之事做的極其乾脆,其犀利順暢的手段也讓朝中一些人背後一寒,隻能感歎他們是小看這位帝王了。
至於小皇帝在後倆賜給夏安然的諸多平南王府的宅基地和財產,在旁人看來沒有絲毫值得矚目的地方。
雖然這數得上是一筆巨款。
但是若是同帝王收走的平南王府權勢來看,亦是不值得一提。
在眾人心中,這新任平南王不過是一個吉祥物罷了,但是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年冬至大祭到來之前,帝王竟然下了這一道驚雷。
賜姓,這是極大的榮耀。
如今黨項的首領當年就是被唐皇室賜了李姓,自此為其駐守西北門戶。
但是眾人轉而一想,忽然就領悟到了帝王的意圖。
小皇帝這一招實在是妙啊!
如今這位平南王留在汴京城,是因為他是來繼承王位的,雖然號稱來治病,但哪一天病好了或者是他表態了總不能不放走,畢竟以治病作為借口總有些虛軟,若是不讓他回到南邊總有些說不過去,起碼無法給南邊的平南王族人交代。
但是若是賜姓了趙字……
按照大宋的規定,同姓王無詔不可出京。
那麼這位新任的趙惟能趙南王不能離開汴京城便也有了解釋。
還是一巨大的殊榮。
不愧是□□血脈。
當年宋□□杯酒釋兵權,今有宋四帝賜姓收南地。
不錯,在眾人眼中,趙禎還是八王爺的三子,那他自然就是□□皇帝的血脈了。
既然是□□皇帝的血脈,能有這一套一點問題都沒有,邏輯簡直滿分。
但事實上呢,仁宗隻是要還給他弟弟他的姓氏呀,幸好這一消息被下頭人瞞的死死,仁宗至始至終均都不知在自己的臣子眼中自己賜姓是有如此目的。
若是知道,他估計得氣的好幾個晚上吃不下飯。
但是即便如此,仁宗的賜姓收南地在後世還是和他祖宗杯酒釋兵權成為了一個著名詞彙。
而這個小典故中的另一個人則是完全不知道朝堂沉浮,在帝王賜姓後,改名為趙惟能的夏安然終於可以在塵埃落定後踏進八王爺家的大門了。
同為王爵,他登門,趙元儼自然當開正門,攜家眷以待。
在外人看來,這是八王爺以禮相待,絲毫不錯,但是事實上,這不過是趙八王一家以正禮來迎接終於歸家的孩兒罷了。
夏安然穿上之前皇家製造院趕製出來的親王常服,他年輕俊秀,和仁宗九分相似的麵容在他刻意的修飾之後餘下了七分,看上去隻能讓人覺得有幾分神似。
陪他一同來的是白錦羲,但是白錦羲並未入門。
他隻是送他到了門口,下了馬車。
夏安然是獨自登門的。
他捏捏白錦羲的手笑道“總有一日,當讓三世子妃登門相見。”
作為回應,他足足在馬車停下前花費好一番功夫重新整理麵上神情,以做到不露端倪。
但是即便如此,待到下車後,夏安然麵上依然帶著酡紅,眼神也也是濕潤柔軟,隻是好在之前的緊張亦是全數消泯。
他這幅模樣在八王府眾人看來卻極其正常。
若非王妃數次掐著自己的手指提醒自己,她亦是早已失了儀態。
待到兩位王爺互相見禮後,八王府的大門落下,擋住了外來窺探的目光。
一直等入了室內,夏安然才撲通一聲跪下,還沒等他將話說出口,便已被人抱了個滿懷“三郎,娘的三郎。”
一時之間,夏安然被此氣氛帶動,眼眶亦是跟著發紅,“媽……”他喃喃說道“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給的人,不僅僅是麵前的這位母親,還有數百年後他的另一位母親。
“是孩兒任性,讓娘受累了。”
他的這一聲娘和媽,引得狄王妃淚水漣漣,她知曉南邊喚母親當時用媽的,自然隻當夏安然的那一句是一句失言,但更欣喜於其中的真情流露。
她雖與三兒母子連心,但是到底隔了二十多年,雙方亦是不過見了一麵,在自家王爺口中,夏安然又是一個聰明狡猾的兒郎。
她雖然相信孩兒天性純善,但是到底免不了幾分顧慮。
隻是如今的一句媽,叫的她的心都碎了。
再聯想到三郎去了南邊之後的種種事件,又是丈夫所托非人,若不是三郎天性純善不敢做這違逆之事,隻怕他們母子相見之時,便也是天人永隔之日了。
一想到這一點,狄王妃在前些日子更是睡都睡不好,總是日日噩夢,一入夢見到的便是刑場上對著她喊娘的三郎。
再想到那行刑的便是開封府斬龍刀,若是讓三郎受那鍘刑,她隻怕當真會豁出去這張麵皮和養了陛下數年之恩,求到皇帝麵前去以命代之。
說到底,是他們對不住三兒。
幸好,幸好。
一直到如今將三郎抱在了懷中,狄娘娘心裡頭的最後一塊石頭才落了下來。
母子二人抱著哭了一會之後,均都被人拉扶了起來。
拉住夏安然的是一俊朗男子,年近三十,咳,王爺的三子其實是老來得子來著,所以夏安然同他二哥差了十多歲,大哥更是比他大了近二十歲。
也正是因此,趙禎才會非常迫切的想要一個弟弟。
因為他是被當做兒子養大的弟弟。
為弟體驗非常糟糕。
“三弟,且先擦一把臉。”
室內僅留下了八王府一家和一個熟知內情的管事,就連兩位兄長的夫人都沒有被帶來,夏安然如今能夠安然無恙得留在汴京城中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雖然為了維護皇室的名聲,也為了給先帝擦拭乾淨屁股,夏安然自此以後不得入趙家族譜,也直接導致趙家的族譜自此以後將要混亂一片。
但無論如何,夏安然到底是享親王俸,且無心讓帝王欠了一份人情。
此間幾番運作之下,八王爺以退為進,將夏安然的身份定在了彰顯趙禎仁慈的平南王上頭。
一個八王三世子可有可無,一個平南王卻保證了夏安然未來安全,其中也是這位父親的一片苦心。
目前帝王對於夏安然的信任建立在他的愧疚之中,但是帝王心難測,夏安然雖有一份人情在,但是人情總歸是最不可靠的。
這一點,狄王妃也知道。
她和八王在的時候,帝王能記住這一份情,但是等他們百年後,若是三郎的長相依舊和趙禎這般想象,隨著帝王疑心漸重,總不是一件好事。
而等夏安然拿熱帕子洗完臉之後,堂內諸人都不由一怔。
無他,確實像。
來的時候夏安然在臉上塗抹了些脂粉,之前他又修剪了鬢發,後來又修了眉毛,粗手粗腳得畫了粗粗的一道眉毛,隻是他的傑作沒能出門就被白錦羲攔了下來,今日休沐的白二少壓著夏安然洗了臉然後重新為他描眉。
待到放下畫筆的時候,銅鏡裡麵的夏安然比之穩重的帝王多了幾分英武,一文一武的變化雖不明顯,卻也足夠讓不太熟悉的人無法一眼認出了。
但是這些大宋化妝品不防水,所以一哭又一洗臉,白二少的辛苦全數付之東流。
對此,夏安然倒是也無所謂,到時候出門時候他遮著些就是了。
但是見到他的臉,狄王妃的淚又落了下來。
若是她的兒好端端長在自己身邊,即便和太子一個模樣,也隻會是一番笑談,哪裡需要三郎往自己麵上塗脂抹粉喲!
而且之前還沒發現,現在一看,她的三郎怎的就是比皇帝矮了半個頭?大郎二郎都是個高個子,三郎怎麼可能矮,明明是差不多時候生的,偏三郎矮了,這可不就是說明了平南王府克扣了她的三郎。
狄娘娘想著想著又要落淚,好在她忍住了,給夏安然介紹了兩個兒子。
夏安然大哥和二哥都是朝堂俊傑,隻是大哥身子骨孱弱,當日八王妃步行登大相國寺,一來是為了給在遠方的三子祈福,二來也是為了這位長子。
夏安然備了些禮物過來,其中就有平南王府的一些珍藏藥材,尤其是北方不好買的。
一並送來的還有一些醫書。
南北各方麵差異俱大,醫術自然如此。
雖然汴京城的醫匠應是天下最佳,但是必須要提到的是藥材的局限性。
固然有藥材喜好濕冷環境,卻也有一些喜好南邊溫暖濕潤,乃至於瘴氣彌漫之處。
譬如和人參、西洋參並未世界三大參的三七。
另外,還有黃精、蟲草、天麻等草藥。
夏安然送來的這些藥草之名還有不少是府中主人不曾聽過的,一聽聞這是陛下派去的人整理平南王府庫房之後送來的,八王爺眉頭緊鎖,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罵這臭小子怎麼什麼都敢送,哪兒就有人上門送藥的,一方麵又感懷於這小郎對於他大哥的一片真心。
如此糾結良久,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將這些禮物手下了。
大哥氣色不太好,見到這份禮物笑了下,他言道“慚愧,為兄本以為備好的禮應當極符三弟之心,如今看來,倒是被三弟的禮比下去了。”
世子準備的禮物是數間商鋪,其中一家更是靠近夏安然的住宿之處,就在汴京城的中心地帶,都是日進鬥金的地方。
當中還有一間空鋪子,這是直接讓夏安然自己想開什麼開什麼,夏安然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他計劃很久的汴京城寵物用品事業,眼睛都亮了。
二哥比之大哥送的簡單了許多。
他直接送了一座酒樓。
這間酒樓夏安然去吃過幾次,味道的確不錯,而且裝飾非常風雅,裡頭的服務態度也非常好,沒想到這居然是二哥的產業。
拿著這些見麵禮,夏安然整個人都有些呆。
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備的禮還是薄了很多。
腫麼破,被,被土豪秀了一臉。
似乎是怕他這樣還不夠,八王妃也掏出了一張地契塞給了夏安然,這上頭是一處郊外的莊子。
在塞給夏安然地契之後,王妃輕歎一口氣,對著想要拒絕的夏安然說道“拿著吧,這是為娘的嫁妝。”
“老大,老二成婚的時候娘也給了他們一份,這當是你應得的。”
忽然進入這個話題,讓室內都安靜了一下。
不錯,王妃之所以提前給了這份禮,就是因為夏安然的婚姻情況很成問題。
他雖有王爵,但是如今情況說得好聽是暫住京城,說的直白些就是被拘禁了,且不提旁的,趙家雖然沒有夷族的習慣,也未必會牽扯到妻子娘家人,但是嫁過去的閨女是肯定逃不脫的。
不光閨女,還有小兒郎。
旁的宗親子嗣當有出京公乾一日,但是這趙惟能的孩兒,定是絕無。
不光沒有,隻怕是還要日日活在監視、警惕之下。
如今的管家仁善,可不能保證未來每一個君王都能如此。
更何況,就是這個號稱仁善的官家,不也做出了“賜姓”這件事嗎?
故而,和夏安然結親一事直接被汴京城各大圈子化為了拒絕來往戶,基本上除了沒頭沒腦就想攀上一門王親的,基本也不會有人願意這般乾。
夏安然什麼都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的是,這風聲背後還有那麼一個幕後推手,就藏在他被窩裡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