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明德冊封太子一事,卻並未對宋先一步稟告,擅自做主,同時,他侵略大宋藩屬國的地區,是為何意?
毫無疑問,黨項如此做派便是想要通過拿下西涼、宣化,重新遏製宋的擴張和西部商道。
之所以選在此時,無意是仰仗宋要同交趾開戰,又要預防北部遼國無暇西顧罷了。
若是以往,宋軍的確要就此忍下這口氣,但是如今宋軍已經在當地經營了兩年有餘,早已立穩腳跟,就在黨項出兵攻打後沒多久,宋西北兵便派出騎兵長途奔襲而至,恰恰救下了回鶻王通順。
並以此名正言順得回攻黨項諸軍。
黨項人萬想不到宋軍行動竟如此之快,他們本打算拿下底盤,活捉回鶻王,成為實際占領者,明麵上卻不拿此頭銜,如此便可不引來宋軍注意,不料一朝夢碎。
西北軍騎兵數量眾多,其實自之前吐蕃向宋軍出口馬匹開始,便進行了一番各軍馬匹的大調換。
吐蕃馬被調給了東北軍。
這倒不是因為帝王偏心東北,而是預防這些馬匹接受過訓練,若是西北軍就近使用了這批馬,屆時同人一作戰,對方一個呼哨,這千百匹馬載著大宋將士直直朝敵營來個乳燕投林,豈不是可笑。
故而曆來采購的成年馬匹都不會被用在當地兵身上,這也是共識。
東北軍抵抗遼國,曆來是大宋重點補給和資源傾向所在,其本身馬匹數量便不少,如今加上了部分還需要訓練的吐蕃馬,補足了騎兵一人一馬之後便也淘汰了些馬,這些馬年長的便被帶去了養老的地方,負責散散步生生娃,過了生育年齡的則是賣給貴人們當座駕。
為了保證騎兵隊的身高一致,在裝備上這批稍稍矮一些的吐蕃馬之後,太平軍和北軍不得不一並換下了一批身高不對等的馬,這批高個子壯年馬直接衝入了西北軍。畢竟大家方言不同,不容易被利用。
喜好玩大草原奔襲的黨項騎兵這下可有些麻爪,這些宋國人哪來的高頭大馬?還都個個打了馬蹄鐵跑的賊遛的,不是說宋西北軍現在用的都是沒訓練成的小個子馬嗎?
早在先前,宋國便借由商隊往來大致摸清了西部地圖,此時更是有火冒三丈的“受害者”回鶻騎兵和吐蕃騎兵為他們領路,宋軍一路長驅直入,直接和黨項太子李元昊所帶領的軍隊撞上。
宋軍帶兵的主將曹瑋看著麵前的毛頭小子笑了一聲,揚起馬鞭虛虛一指:“我知道你。”
李元昊坐在馬上遙遙於他對望,片刻後作揖,以漢話答道“曹將軍,我們黨項人敬佩英雄,您是一個英雄,我也知道你。”
曹瑋撫須而笑“你怕是不知,我早已有聽聞你的名字,幾次前往榷場想同你偶遇,卻總是不得緣,沒曾想今日一見便是如此局麵。”
李元昊皺了皺眉,有些鬨不明白這位曹將軍為何會在此時說這些話,他便隻虛虛應道“某亦是有些意外,不曾想如此小事竟會驚動曹將軍。”
“小事?”曹瑋搖搖頭,他一夾馬腹行至軍前,“你父被我先帝封為西夏王,我帝仁慈,屢次派糧,卻不料……”
他微微冷笑“竟是養出汝等禽獸食祿之輩。”
李元昊不料這曹將軍說變臉就變臉,一時間臉色漲得通紅,隻還不等他回應,曹將軍嘴唇一番連罵人都不帶臟字,給他展示了一番大宋的武將應有的文學功底。“人生天地之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你為屬國,謀逆於宋,為之不忠,我宋皇以誠代之,我宋常言,主君乃君父,亦君亦父,而等如此作為,豈非無君無父之人?”
“又可曰,禽獸不如?”
李元昊被這般指著鼻子罵當場暴起“我等生而為狼,卻被宋幾度豢養,想要我等成那搖尾乞憐之犬,我等之君僅有西夏皇帝,吾之父亦是唯有一人,宋皇非我君父也,何來背離!”
“故而。”曹瑋歎道“真乃狼心狗行。”他回頭對副將說道:“吾不欲與之語也。”說罷,他手一扯馬韁,看也不看李元昊便向軍中走去。
副將聽聞此言,亦是護衛其歸於戰衛,言曰“將軍已勉力勸服,實乃按黨項賊子狼心狗肺不可改也,事已至此……不可不戰了。”
隨軍的監軍見此二人如此言說,眼簾一動不動,極為淡定,“既如此,還請曹將軍用兵,此間事件,吾等當如實稟報。”
三隻老狐狸交換了一個視線,擊鼓鳴金。
七月,戰報送抵京城,西北軍誅三千黨項兵,活捉李元昊並俘虜千人,不日將主要將領押送入京。
同月,西北軍一路西進,破肅州,自此,後世被稱為河西走廊的蘭州至瓜州帶全線貫通。自此可徹底連同西域諸國,沙州回鶻同西州回鶻亦是當即派遣使者並貢品跟隨宋軍回程,以表敬意。
其中,有寶馬五百匹,牛羊無數。
南軍大破交趾,交趾王遞交降書。
黨項國王李德明的降書緊隨其後抵達宋庭,言曰其不知其子大不敬之言,願繳納大筆歲貢,並且將租借地永久贈送給宋國以作補償。
這份降書被宋帝王暫且擱置。
次月,遼派遣使者入京,作為黨項的另一宗主國同宋詳洽談放黨項太子一事,此談判進展不順,宋遼兩國相關官員就賠償金一時談不攏,屢拂袖。
九月十四日,宋帝派遣使臣修繕各路兵械。
宋國如此強硬姿態使得黨項等西域眾國均感驚慌並意外,尤其是後一道詔令,簡直令人驚惶不已。
九月二十日,大宋帝王攜群臣再次祭拜了太一宮,這被眾人視為宋不滿意黨項態度,欲再次開戰的信號。
不知何時開始,太一神轉為了戰神,亦為軍神,此日開始,宋將均以祭太一神為出兵前的共祭,亦以回祭為末。
天聖六年,宋下詔,廢李德明西平王王位,任其夏國公,廢李元昊太子位,一應禮製全數由王降為公級,李元昊留於京。
責令黨項向北遷移,出西涼、宣化二府,退西平府三百裡於黃河以西駐,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過河。
夏國公李德明應之。
於外人看來,宋國對於黨項的處理態度仍然能夠算得上仁慈。
西涼、宣化二處本就非黨項屬地,便是宋所租借的地方也當屬於吐蕃,不過是被黨項占領之處,此舉實際的損失也就是送收回了原來賜給黨項的西平府,以及降未來給予屬王的賞賜改為了給屬公的賞賜。
但是對於宋國而言,此戰略意義極大。
“當年太祖養著西平王,是想要他能夠成為吾等擋著外頭的【兵】。”
書房內,趙禎正同包拯二人對弈,隻不過他們麵前擺放著的卻並非是圍棋,而是象棋,趙禎手中拿著的正是一砲,隔著包拯的【兵】遙遙對準【相】“卻不料,這兵養大了……卻想要成為旁人的砲架。”
包拯麵色淡淡,他挪動自己的【車】後退一步,以相持的姿態威脅著趙禎的砲,使之不敢輕易動,“兵不好用,換一便是。”
“包卿所言極是。”趙禎歎道“隻區區一兵,不足以掛,怕就怕執棋的那人,手上還有旁的棋子。”
“左不過……”
“水來土擋”
“兵來將擋。”
“將軍。”
二人相視一笑,旁觀的王旦亦是撫須,夏安然默默坐在一旁觀棋,片刻後便聽趙禎提起“此役倒是有兩少年郎很是出彩。”
“臣亦是知曉,曹將軍那是誇了又誇。”王旦笑曰“其一便是陛下的武狀元,白玉堂是也,聽聞便是他於箭雨之中擒獲賊子,竟毫發無傷。”
“聽聞這位郎君還是王爺的學生?”
包拯將探尋的目光投向了夏安然,後者卻在把玩手中折扇,聽聞問詢後淡淡否認道“本王曾指點一二,也不曾行飲茶行禮,談不上學生與否。”
他頓了頓,忽做想起什麼的模樣“但要說學生的話,當是陛下的學生呢。”
無論文武,一甲都是天子門生,沒毛病。
夏安然這一說,氣氛便稍稍有幾分古怪,趙禎卻是一臉暢快“澤琰確實乾的漂亮,曹將軍的書信上頭那是誇了又誇,對了,還有另一年輕人,資質亦是極其出眾?我記得他名喚狄……”
“狄青。”王旦輕聲補全。“以罪籍刺充軍者,今歲方及冠。”
“對,正是這小郎,曹將軍信中書此郎君騎射功夫了得,他便是於戰中連射數箭,破黨項王旗,黨項氣勢打落。”趙禎有些興奮得說道。“真真英雄出少年,未來可期也。”
夏安然默默看了眼他這位歡快得甩起尾巴的大哥,隻輕輕說一句“二位還需要多磨練,陛下還是莫要升的太快為好。”
曆史上狄青最後有那般結局,未必不是和太過順遂導致的心性脆弱有關。但凡少年成名的將領多少都會有這般問題,隻不過有人能跨過去,有人卻沒能跨罷了。
若是旁人這麼說,趙禎定然會覺得掃興,但是夏安然不一樣,他身份多重,說出來的話在趙禎看來便是謙虛謹慎之態。
此時尚未有傷仲永一說,其作者如今不過垂髫,但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卻已經有了,當然也有不少教育學家於此分析一番,夏安然此時故事重提,讓趙禎也不由斂下興奮的心情,問道“那阿弟看,當如何讚之?”
他這話一說,場內幾人便齊齊屏住了呼吸,無論身份也好,官職也罷,夏安然在此間都有沒有說話的資本,趙禎這一問無疑是不恰當的,但是帝王問策,下頭人自然不能說“我不能說”而拒絕回複。
便見這位平南王笑答“依製升職便可,我大宋兵製均有規劃,且極為完善,若官家當真是喜歡,不若待到他們建功立業後,再加以厚賞。”
可。
趙禎點點頭,表示進入下一個議題
“阿弟,”他的表情有八九分的複雜,一二分的心災樂禍“你年歲也不小了,改娶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