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還有杜勝威和消失了半年的杜航。
杜航一臉戒備的說:“你要保持冷靜!我也是聽說你身體不舒服,特意來看你。”
杜家夫妻是來接薑蘅出去吃晚飯的,一家人好久沒聚聚了,剛好杜航也在。
薑蘅勉強擠出一個笑,“我要去學校有事情,要不然改天吧。”
沈青沛:“那我們送你去學校吧,沒關係,等你下晚自習一起吃宵夜也是一樣的。”
薑蘅不想多說話,既然對方堅持,她點了下頭。
杜航開始小心的防備著人,看著薑蘅真沒準備動手,這才鬆了口氣。
其實他也不容易啊,為了躲一頓毒打努力學習跑出國留學。
杜航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當初是挺混蛋,不過他已經知錯了!
薑蘅下了車,徑直的去了理科一班。
“陳煥,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
陳煥抬起頭,兩個人視線相接,他走出了教室。
薑蘅打量著人,幾天不見,陳煥好像消瘦了許多。
她不知道對方去了哪裡。
不過他最後……總是有好去處的。
薑蘅:“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去天台吧,我有事情和你說。”
陳煥沒說話,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上了天台。
教導主任最近又在嚴查學校早戀,剛好看到兩個人去了頂樓。
肖德深跟上去,中氣十足的問:“早說了學習為重,不要老是想著早戀,你們在這裡乾什麼嗎?”
薑蘅轉頭看了人一眼:“沒見過人分手啊?能給點個人空間嗎?”
“……”
教導主任想了下,分手還是可行的,於是轉身走了。
肖德深歎了口氣,上個月他和音樂班的班主任,還逮住了在操場上搞對象的這兩個家夥。
懸了快三年的案子終於破了,原來前年翻牆跑掉女生是薑蘅?!
沒想到那天被逮捕的薑蘅,居然有恃無恐的說,老師我們早戀不對,不如停課一周回去寫檢討吧。
老肖一聽這不行,陳煥是年級第一,薑蘅的專業成績也考得很好,高三是關鍵的時候,怎麼能貿然給兩個優等生停課。
他和另外一個老師對視了眼,抬手把兩個家夥放走了。
“誰說是早戀,沒事瞎晃悠什麼,還不回教室。”
肖德深一直耿耿於懷,怎麼能因為是優等生就差彆對打,沒想到這兩個家夥現在要分手了,這就很好!
人都走了,天台又安靜了下來。
陳煥看著薑蘅,喉嚨滾動了下,“你……能不能跟我走?”
薑蘅看著人:“你要回霍家了?”
比她想象的快一點。
陳煥伸手抱住人,他渾身發冷,想從對方的時身上汲取溫度。
薑蘅伸手推開了人,眨了下眼,故意語氣輕快的說:“剛好我也有事和你說,陳煥,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麼?”他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薑蘅深呼吸了口,幸好對方消失了幾天,能讓她有緩衝的時間。
能夠好好的準備。
她抱著胳膊轉過頭,“我覺得你很煩啊,還是說清楚的好,我們分手吧。”
“你再和我開玩笑嗎?”
薑蘅打掉了扶著自己肩膀的手:“你覺得很累,你什麼都要管,我們性格不合適,我們能不能理智點?”
“是因為蘇家宸嗎,還是我哪裡做錯了,其實我這幾天不在是……”
“我不想聽,我已經決定了,隻是來告訴你一聲。”薑蘅再次彆過頭,如果看著對方的眼睛,她沒辦法說出這些話。
“就這樣吧,你不是也要離開了嗎?祝你前程似錦。”
陳煥產生了短暫的耳鳴,他一把抱住要走的人雙腿。
“我真的很喜歡你,非常喜歡,沒有你不行,你不要走,我不分手,我求求你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薑蘅的胸口又開始痛了,提醒著她不能心軟。
她一點點的掰開人的手指:“你放開,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陳煥抬頭,他眼圈泛著紅,聲音哽咽的說:“我以前不明白人為什麼人會哭,現在知道了,我不知道怎麼做,你才能不分手,我才能繼續擁有你,我已經道歉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他哭了,為什麼……突然自己就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薑蘅捂住了嘴,好不容易硬起來心腸突然間軟了。
男孩子一滴淚,原來比女孩子十滴都管用。
她想把所有的都告訴人,不管會發生了什麼。
我沒有想放棄你,你那麼好,沒有人會舍得,我也不想放棄我自己,可是我隻能活到25歲。
我很怕明天就被查出絕症,你明白嗎?
薑蘅張開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突然就失聲了 。
下一秒,絕望感一點點蔓延了上來。
她想到了顧念說的話。
你不要想因為自己提前知道,而去乾擾彆人的選擇。
因為沒用的。
她當時以為顧念是冷嘲熱諷,沒想到是真的。
她現在說不出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可以改變自己的,卻不能強行的扭轉彆人的。
薑蘅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閉上眼睛,用儘了全身力氣去推開了人。
“真的夠了,我們就不能體麵的分開嗎,何必這麼難堪?你消失了快一周,難道告訴我了嗎?不過算了,我現在也不想追究了。”
薑蘅不敢停留,她怕多一秒,自己就會不忍心。
陳煥走了……回了霍家後,那就沒人能傷害他了。
他一定會遇到很好的人,她們有很多有優點,但是都不是她。
以後的那個她,會陪他白頭偕老。
方菲偷偷跟了過來,她聽見了門裡麵兩個人說的話,還有陳煥的苦苦哀求。
薑蘅一離開,她就推門跑進來。
“陳煥你不要傷心,我早說了她不說什麼好貨色,我在校門口都聽到他們說的話了,杜航的父母送她來的!還說要杜航的表現很好,可以考慮讓薑蘅當她兒媳婦!什麼乾親,薑蘅和杜航本來就有苟且,她是個賤貨!”
陳煥抬起血紅的眼睛看著人,“你閉嘴。”
“你到了現在還幫她說話?你是不是瘋了?來追她的富二代全校都在傳!我不信她是清白的!腳踏幾隻船的騷|貨!”
葉思源其實也不放心薑蘅,對方已經一周沒來學校了。
她見到對方從天台跑下來,直覺是發生了什麼,剛上去就聽到了這幾句話。
“閉嘴吧三八。”葉思源一巴掌打了過去。
方菲滿臉不可思議,這個平時說話都不敢大聲的村姑居然敢打自己?
葉思源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拽著人頭發拖著就往下走,一路隻聽見方菲的尖叫謾罵。
陳煥還是無動於衷,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他想起了躺在棺材裡的女人,她看起來就像是睡覺一樣,還是那麼漂亮,除了臉色慘白。
他這幾天一直很麻木,現在終於反應過來,心臟鈍痛了起來。
葉綠漪在回到霍家的第一天,在房間的浴室自殺了。
醫生說從來沒有‘突然自殺’,能在浴室把自己淹死,這需要很大的決心才能做到。
這是預謀已久。
葉綠漪在看到陳煥變得懂事,覺得完成了目標的30%,再知道有薑蘅的存在,目標完成了50%,那兩個人給她過母親節,她的目標完成了70%。
她大概早就累了,終於支撐不下去,躺在放滿水的浴缸完成計劃最後一步。
她一生愛漂亮,嫌棄其他死法太血腥,才會挑選這種方式,像是睡覺一樣,隻是這次再也不會醒。
葉綠漪還給霍川和陳煥分彆留了遺書,讓他們好好生活。
她從容不迫和這個世界離彆。
葉綠漪一直有嚴重的心理病,這些年受了諸多折磨,終於解脫了。
陳煥也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霍川對自己這麼好,會經常來看他。
那個男人不是自己兄長。
葉綠漪是個落魄的千金,二十年前霍驍包養,進了霍家。
這都是豪門舊事。
霍驍的原配年輕的時候名動京城,家世顯赫,霍驍追求她的時候還是個籍籍無名窮小子,百般討好終於得到佳人的芳心。
兩個人婚後,那位名媛幫丈夫起家累壞了身體,霍驍見她身體不行,就取了第二任妻子,還包養了無數情人。
霍驍和彆的女人開枝散葉,風流快活,轉頭把和原配生的長子送去了國外。
他忌憚原配娘家勢力,也不想看到那張酷似原配的臉,會提醒他是靠女人起家的。
霍川被送走的時候才十二歲,誰也沒想到,這個長得漂亮的有些過分的小公子,有天能回來。
還鬥敗所有對手執掌霍家。
陳煥也不是霍驍的眾多兒子中的一個。
霍川二十歲那年,回國了兩個月,他和父親最寵愛的情人葉綠漪有過一段情。
陳煥應該算是霍驍的孫子,他是自己名義上的大哥,霍家長子霍川的孩子。
霍川如今年近四十就這麼一個孩子。
所以才有人坐不住,想從陳煥這裡下手。
葉綠漪死了,陳煥覺得這一切太荒誕了。
而現在薑蘅走了,他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很奇怪。
葉綠漪怎麼就能這麼死了?薑蘅怎麼就不要他了?
他被所有人拋棄了,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陳煥覺得一切都不真實,那天他和薑蘅陪著葉綠漪一起過母親節,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沒想到居然是最後一麵。
那次離開前,和葉綠漪說得‘再見’,成為了永彆。
陳煥想到自己小時候不吃飯,葉綠漪學著給他做了很多菜,他和彆人打架,她手足無措的陪著落淚。
他曾經也想過帶她去很多地方,想帶她離開療養院,看看不同風景。
她雖然沒有很寬闊的肩膀,卻是她的母親。
馬上他就長大了,可以肩負起一切,那個女人怎麼就死了……
他曾經還幻想和薑蘅有了孩子,可以叫她奶奶。
她一定是最溫柔耐心又漂亮的奶奶,會慣壞孩子的那種。
陳煥真的很煩對方動不動就哭,可是現在,那個愛哭的女人以後再也見不到。
好好的人變成了一張黑白照片,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遺物。
那天停著屍的冷櫃吹出的冷氣,仿佛凍住了心,四肢百骸都沒了知覺。
———
薑蘅哭著出校門的。
她覺得心痛的無法呼吸,仿佛從身體抽走了一根骨頭,連著呼吸都困難。
每一秒都想回頭,她很想抱抱他。
她腦子裡一直出現陳煥曾經說過的話,那些都變成飛向她心臟的利箭。
沈青沛看到人嚇了一跳。
“小蘅你怎麼了?”她看到對方哭的那麼傷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也紅了眼睛。
“我想回家。”薑蘅抱住人哭了起來。
“好,我是你們都不問,我們回家。”
薑蘅抬起頭,她想告訴對方一切。
這個世界是一本書,可是張開嘴卻失聲了。
她有種深深的挫敗感,隻要她想把一切說出來,就會不能發聲。
———
陳煥坐在地上,直到四周都黑透了,這才站起來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天台邊緣。
他什麼都沒有了,孑然一身。
成了一葉沒有方向的孤舟,永遠無法靠岸。
“你想乾什麼?”突然一隻手把他拉了回來。
霍川拽著人的衣領,“我等了很久都沒見你出來,你是想跳下去嗎?”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霍川一巴掌打了過去,他用了全力。
陳煥被打得摔在地上,磕破了嘴角,陰狠的看著人。
“依戀彆人最愚蠢的事情,你肯做一匹劣質的馬,她未必肯回頭,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她憑什麼喜歡你。”
“羅家的那個小混蛋喜歡她,杜家的夫妻倆也很樂意兒子娶她,再不然還有蘇家宸,你憑什麼和彆人爭?我是她也不會想跟你,孤僻又幼稚,一無是處。”
男人的每個字,都仿佛鋒利的匕首紮進了陳煥的心。
陳煥盯著人,聲音嘶啞的說:“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你從小用的錢是我給的,是我養著你,你是我的……你要想不被戳心窩子,不被人折辱就得站在高處。”
霍川的眼裡隱忍有淚,卻依然冷峻的讓人不敢靠近。
他看著地上的人,依稀想起自己年少輕狂的時候,討厭老頭子的花心絕情,也瞧不上葉綠漪的虛榮輕浮。
所以決定懲罰他們,他勾引了她。
現在看來,也許他懲罰的是自己。
霍川身居高位時間太久,習慣喜怒不於形色,早就忘記怎麼哭,哪怕是再傷心也落不下來淚。
“你要死我也攔不住你,自己想想,我在酒店等你。”霍川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他知道這小子會想通,霍家的人骨子裡都是薄涼的。
陳煥覺得黑夜太漫長。
她以後也許還會快樂,但是他卻不會了。
她曾經通過她看到了整個世界,可是現在因為同一個人,舍棄整個世界了。
應該說,他被這個世界舍棄了,目光觸及之處都是黑暗。
然後他也被黑暗吞噬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漸漸亮起來。
太陽還是照常升起,一切都沒有變。
陽光屬於任何一個人,除了他。
他等了一夜,也沒有等來她的回心轉意。
陳煥明白了,這世界哪怕少了他,所有人還會正常的過自己的日子。
“我不能就這麼死了。”陳煥在心裡對自己說。
他麵無表情,這一刻不悲也不喜。
他隻是恨透了這個世界。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黑暗,如果沒有見過太陽,沒有希望。
隻是現在,他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陰霾,或者說那個人給的陽光。
沒有了她們他是不會死,可是以後要怎麼活?
他終於對這個世界沒有了絲毫的期待。
他痛的仿佛把心肺都掏出來了,從此,他就是個沒有心的人。
———
薑蘅請了兩天假,再回到了學校的時候,陳煥不見了。
他什麼都沒帶走,像是突然蒸發了。
薑蘅每天路過一班,都會看到那個空了的座位。
再也不會有人從那個位置站起來,朝著自己走來。
這麼一想,連著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她不能活過二十五歲,也不能現在死去,更不能出一場車禍能忘記最近兩三年的事情。
於是隻能每天給自己打氣。
薑蘅每天都對自己說加油,每分鐘說一次,一分鐘說60次,到了1440次,那麼一天就過去了。
其實也不是很難。
對不起,我虧欠你那麼多,以後再沒有機會償還。
答應要給你好好做一頓飯的,也沒有機會了。
陳狗還是很狡猾,他才走一個月,薑蘅覺把兩年的淚都補回來。
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也不見了,也對不起為她死去的雞鴨魚鵝。
高考之後,學校邀請優秀的畢業生來演講。
薑蘅居然有幸在列,她反正也沒事情,於是去了。
她畢竟特殊,是差生變成優秀學生的典範。
肖主任站在台上,笑著說:“你們的薑蘅學姐,以前也很調皮,心思不在學習上,不過幸好及時醒悟,作為第一名被音樂學院錄取。”
下麵一片的掌聲。
薑蘅依稀想起來,自己三年前開學的場景,那時候陳煥就站在她旁邊,帶著耳機不說話。
她那時候不知道,會那麼喜歡一個人。
肖主任又問:“薑蘅你現在上大學,可以和學弟學妹分享一下你最想做什麼事情?”
薑蘅想了下:“我要買幾年明年的春裝。”
聽說很多服裝都是提前兩個季度發布新品。
她要買名牌的高定,死貴死貴的那種,一件十幾萬,這樣興許她就舍不得死啦。
如果能平安的活到明年春天,她穿著一聲名牌去找他,嚇死陳狗。
是她提了分手,可是他連著告彆都沒有一句就走得乾淨。
她恨他太絕情。
薑蘅又想到陳煥穿衣服真是不講究,她買給他的都是一兩百的普通貨,誰讓他穿什麼都好看,打扮的漂亮豈不是更勾人。
但是她買個自己的裙子都很貴。
她現在想買貴的衣服給他了,畢竟大學要穿好點,可是人不見了。
肖主任有些意外,這是這麼回答?一點都沒有理想!他又問:“那你有什麼對學長學妹說的?”
“上課要認真,要好好的努力,不要早戀,大學很多帥氣的學長等著你們,不過也許你們考上了大學,可能會發現還是高中的最好。”
就像是他,有些執拗,有些不講理,還有些孩子你。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每天在吃巧克力。
她終於攢夠了一大罐巧克力,可以和全世界炫耀的時候,卻突然被人都拿走了。
下麵的學生開始起哄,薑蘅在教導主任發怒之前,笑著跑掉了。
可是笑著笑著,她卻又有點想哭。
薑蘅知道完蛋了,自己愛哭的臭毛病全麵反撲,怕是沒得醫了,隻要大腦一放空就會胡思亂想,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抽空。
電影難看,喜歡的店也仿佛味道不同了。
她強迫自己活得像是個正常人,可是夜深人靜,她會忍不住輸入那個熟記於心的號碼。
隻是再聽不到他的聲音。
薑蘅才走出校門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她看到來電提醒,莫名有些失望。
徐馳那幾個家夥放假回來,約她今天去動物園。
薑蘅抬頭看了下太陽,“動物園有什麼好的,小兔子有野狗可愛嗎?小猴有野狗好看嗎?小老虎有野狗親切嗎?小豹子有野狗萌嗎?都沒有!我才不去!我什麼要去!”
那些畜生都比不上他,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其實野狗真的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鬆掉了繩子,就會跑得不見了。
也不回頭看一眼。
仿佛青春在對方消失的那天,就已經戛然而止了。
於是她隻要一想起來,就疼的想掉淚。